第597章 前往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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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辰時。
    孟府。
    孟皓清百無聊賴地陷在主位的梨花木椅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邊緣的暗紋。
    離將士檢閱的日子不過數日,那等牽動朝野目光的大典,向來是耗神費力的硬仗,他心裏正盤算著怎麽能尋個由頭躲過去。
    可轉念一想,自己如今在大尉,甚至軍中的分量舉足輕重,這般重要的場合,貞啟帝怎會容他缺席?
    思來想去,隻覺得這差事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人無處可躲。
    “咿——呀——”
    正煩躁間,天空中陡然傳來一聲清越的鷹唳,劃破了庭院的寂靜。
    孟皓清眉頭猛地一蹙,方才還慵懶的身姿瞬間繃緊,幾乎是應聲而起,大步流星地跨出屋門,站到了院中青磚地上。
    抬頭望去,正是他豢養的那隻信鷹在半空盤旋,翅膀掠過雲層時帶起細碎的風聲。
    孟皓清抬手屈肘,手臂穩穩地停在胸前。
    那鷹似是早已熟稔這般默契,雙翼一收,如一道墨色閃電俯衝而下,精準地落在他的臂彎,利爪輕輕攫住早已備好的皮質護腕。
    他動作利落地解下鷹爪上綁著的密信,展開那卷薄薄的麻紙時,指腹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用力。
    待看清上麵的字跡,眉頭皺得更緊了——那是元申的筆跡,墨跡裏似乎還帶著幾分倉促的顫抖:“師兄,吳硯之另有詭計,如今我被追殺無法調查。”
    短短一行字,卻像驚雷在孟皓清心頭炸響。
    他猛地瞪大了雙眼,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方才還縈繞心頭的檢閱之事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
    幾乎沒有半分遲疑,他將紙條攥在掌心,轉身便急匆匆地衝出了孟府,玄色的衣袍在風中掀起一角,帶起一陣急促的風聲。
    快馬加鞭趕到探清府時,孟皓清甚至來不及勒緊韁繩,便翻身下馬,將馬繩隨意丟給門口值守的探子,連對方慌亂的接繩動作都未曾多看一眼。
    一路上,府裏的探子見他行色匆匆,紛紛垂首行禮,他卻目不斜視,腳步未停,徑直穿過層層回廊,闖進了清水樓。
    “陸忠!”他揚聲喚道,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
    陸忠聞訊從裏間快步走出,見他這副模樣,心頭已是一緊。
    還未開口詢問,便聽孟皓清沉聲道:“我要出去幾日,能不能趕在檢閱前回來,不好說。”
    他頓了頓,指尖在桌案上叩了兩下,語氣凝重起來:“本來這事我打算親自處理,可眼下情況緊急,萬一我回不來,這些事就得托付給你。
    你記好了,檢閱開始之前,把探清府所有探子全撒在東都。
    鬆州的死士,絕不止我們探子差到的那十幾人,李青倒是不能,但是趙景和那老狐狸私心重得很,保不齊藏了後手。
    你給我盯緊了,不,不隻是鬆州,大西北四州郡來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但凡有異動,當場拿下!”
    說到這裏,他忽然話鋒一轉,語氣添了幾分審慎:“不過鬆州那邊除外,還有趙誌淳,盡量別跟他起衝突,能忍就先忍著,一切等我回來再定奪。”
    陸忠聽得心頭一凜,忙不迭點頭應下,轉身想去案上取茶壺給他倒杯熱茶,指尖剛觸到壺柄,抬頭便見孟皓清已然起身,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那背影裏的急切,像是被無形的鞭子趕著,連片刻的停留都成了奢侈。
    想來那封信裏的內容,定是讓他急得如坐針氈。
    如今黎昭和歸塵道長都已不在身邊,沒了這兩位能倚仗的臂助,這盤錯綜複雜的棋局裏,能給他答案的,怕是也隻有霧野的那人了。
    孟皓清再次翻身上馬,靴底猛地一夾馬腹,那匹神駿的黑馬似是通了人性,長嘶一聲,四蹄翻飛,卷起一路煙塵,朝著霧野的方向疾馳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路的盡頭。
    申時。
    一路快馬加鞭,馬蹄踏過碎石路時濺起細碎的塵土,午後的日頭正烈,毒辣的陽光像張無形的網,將馬背上的孟皓清裹得密不透風。
    汗水順著他的額角往下淌,浸濕了衣襟,貼在背上黏糊糊的,連鬢角的發絲都被汗濡濕,一縷縷貼在臉頰上。
    早已進入霧野地界的他眯起眼,望著四周連綿起伏的青山和纏繞其間的薄霧,猛地一拉馬繩,韁繩勒得馬脖子微微一沉,發出一聲低低的嘶鳴。
    他勒住馬在原地打了個轉,目光在層疊的樹影和隱約的山徑間掃來掃去,眉頭也跟著微微蹙起。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被烈日炙烤後的沙啞:“哎!到底是誰把木屋設立在這麽偏僻的地方,這一路找過來,腿都快被馬顛斷了。”
    孟皓清翻身下馬,動作帶著幾分利落,卻也難掩旅途的疲憊。
    他隨手將馬繩往旁邊的樹幹上一丟,馬繩在粗糙的樹皮上繞了半圈,馬兒便低下頭,悠閑地啃起腳邊的青草。
    他抬起頭,眯著眼打量著眼前這座藏在深山坳裏的大木屋。
    屋頂鋪著厚厚的青瓦,木牆在歲月侵蝕下泛著深沉的褐色,幾扇木窗敞開著,隱約能看到裏麵晃動的光影。
    他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帶著幾分期待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剛一推開門,一股濃鬱的藥香便撲麵而來,混雜著艾草、當歸和幾種說不出名的草藥氣息,清苦中又帶著一絲奇特的甘醇。
    屋裏的陳設簡單卻古樸,靠牆的木架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陶的、瓷的、竹的,形態各異,有的瓶口塞著棉布,有的敞著口,各自散發著獨有的味道,在空氣裏交織成一股特別的氣息。
    孟皓清將懷裏揣著的油紙包放在桌上,紙包上還留著他體溫的餘溫。
    他拍了拍紙包上的浮塵,笑著說道:“你還別說,這地方是真難找,繞了三道山梁才瞅見屋頂。不過話說回來,這大木屋可比黎昭前輩那座寬敞多了,院裏還能種些花草呢。”
    話音剛落,裏間掛著的素色簾子便“嘩啦”一聲被掀開一角,夏言熙從簾子後探出半個腦袋,烏溜溜的眼睛像受驚的小鹿般打量著外麵,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
    當她的目光落在孟皓清身上時,瞬間亮了起來,像落滿了星光。
    她猛地掀開簾子,張開雙臂就朝著他飛撲過來,裙擺隨著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輕快的弧線。
    孟皓清笑著張開雙臂,正要迎接她的擁抱,卻聽見一陣風“呼”地從耳邊掠過。
    伴隨著夏言熙清脆的尖叫,她竟然徑直繞過了他,像陣旋風似的撲到了桌子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油紙包。
    孟皓清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隨即無奈地扶著額頭,重重地歎了口氣,額角仿佛能看到幾道清晰的黑線,順著臉頰往下蔓延。
    夏言熙早已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動作麻利地拆開油紙包,露出裏麵層層疊疊的糕點。
    芙蓉糕上撒著細細的白糖,雲片糕透著瑩潤的光澤,還有幾塊豆沙餡的定勝糕,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油光。
    她拿起一塊芙蓉糕就往嘴裏塞,大口大口地嚼著,腮幫子鼓得像隻貪吃的小鬆鼠。
    夏言熙嘴裏塞滿了食物,說話時聲音悶悶的,含糊不清:“饞死我了……整日在霧野待著,吃的喝的都有限得很,最多就是每月去鎮上買隻烤鴨解饞,東都的這些糕點,我可早就饞得流口水了。”
    她坐在桌邊,兩條腿晃來晃去,腳踝上的銀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的響聲。
    如今已是神婆的她,眉眼間褪去了往日的青澀,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像是藏著鋒芒的玉石。
    額頭上那塊與黎昭一模一樣的印記,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卻不顯得嚴肅,反倒襯得她多了幾分嬌俏可愛,像是天生就該長在那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