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旁門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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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明遠彎腰時膝蓋發僵,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抬頭時,火把的光正刺得他眼睛發酸,他朝著太子抱拳,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臣任憑處置,隻求殿下網開一麵。
    犬子才九歲,從未受過苦,定然受不了獄中陰寒……”
    他頓了頓,喉結劇烈滾動:“如今臣的大兒子還不知下落,若能將這小的妥善安置,臣……死而無憾。”
    太子看著地上那堆首飾,又瞥了眼縮在向明遠身後的孩子,淡淡道:“這你不必擔心。”
    他抬手理了理袖擺:“你的大兒子……益合已經將他送到宮裏,並未入監。兩個孩子都會由後宮宮女照管,衣食無憂。”
    向明遠猛地抬頭,眼裏的驚惶褪去些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深吸一口氣,雙膝“咚”地砸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向布滿碎石的路麵:“謝殿下!”額頭撞上石子的疼,竟讓他莫名鬆了口氣。
    太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立刻有兩名侍衛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向明遠的胳膊。
    他踉蹌著起身時,瞥見小兒子被一名宮女模樣的人牽走,孩子的哭聲像根細針,紮得他心口發緊,卻終究沒敢回頭。
    侍衛和家眷們被依次押解著離開,火把的光漸漸走遠,隻留下槐樹林在夜色裏沉默地搖晃,仿佛在歎息這場徒勞的逃亡。
    深夜。
    趙誌淳在客棧的客房裏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濃烈的酒氣混雜著些許汗味在狹小的空間裏彌漫。
    他四仰八叉地癱躺在床上,一條腿搭在床沿,靴子都沒來得及脫,沾滿塵土的鞋底蹭髒了素色的床單,鼾聲如同破舊的風箱般時斷時續,胸口隨著粗重的呼吸劇烈起伏,顯然是喝得酩酊大醉,連基本的儀態都顧不上了。
    就在這時,窗外的月光被一團陰影驟然遮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落在床邊,身形挺拔卻帶著一股肅殺之氣,落地時竟沒發出半分聲響,仿佛與周遭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床上的趙誌淳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息驚擾,原本緊閉的眼皮猛地顫動了幾下,下一秒便霍然瞪大雙眼,眼神中還殘留著醉酒後的迷蒙,卻又瞬間被警惕與驚愕填滿。
    沒等他張口呼救,那黑影已然上前一步,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快如閃電般捂住了他的嘴,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趙公子,”黑影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刻意偽裝的沙啞,像是怕驚擾了窗外的夜色:“向大人已經被抓了。”
    趙誌淳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猛地一僵,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響,顯然被這消息驚得不輕。
    黑影繼續急促地說道:“臨行前,向大人特意讓我轉告你,拿到銀兩和糧草之後,必須立刻離開東都,馬不停蹄地回鬆州去。
    千萬記住,莫要在此地惹是生非——陛下正愁找不到由頭把你扣在東都,你如今每走一步都得萬分小心。
    什麽都比不上冷靜些,平平安安回到鬆州重要,切記,切記!”
    話音剛落,黑影鬆開手,身形一晃,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一個幹脆利落的後空翻便越過窗台,動作輕盈得像片落葉,落地時依舊悄無聲息,轉瞬間便消失在沉沉夜色裏,隻留下窗欞輕微晃動了幾下。
    “呼……呼……”趙誌淳猛地喘起粗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他掙紮著坐起身子,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目光掃過漆黑一片的屋子,隻有幾縷月光從窗縫鑽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眉頭緊緊皺起,像是有千斤重擔壓在心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緊緊攥成了拳頭。
    “什麽?向叔被抓了……可惡!”他咬牙切齒,聲音裏滿是憤怒與不甘:“又是孟皓清!既然你都做到這份上了,那也別怪我不客氣了!”
    顯然,黑衣人的叮囑早已被他拋到了腦後,此刻他心中隻剩下複仇的火焰與奪權的執念。
    趙誌淳猛地從床上站起,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形,快步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任憑帶著涼意的夜風吹拂在臉上。
    他望著遠處模糊的城郭輪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低聲自語道:“想要的東西,不給我,我就硬搶!
    鬆州的兵權,我們要定了,不給……也得給!”
    夜色中,他的身影顯得格外決絕,仿佛已經下定了某種不計後果的決心。
    翌日。
    午時。
    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屋裏的梨花木桌上,整整齊齊擺著幾包油紙包著的東西。
    油紙的邊角微微卷起,隱約能瞧見裏麵深色的粉末或是塊狀物,透著幾分神秘。
    要說這趙誌淳,論雄才大略實在平平,領兵打仗更是毫無章法,一身武功也隻能算三腳貓的功夫,尋常侍衛都未必能敵。
    可若論起那些陰損詭譎的伎倆,他倒是心思活絡得很,不僅肯花功夫鑽研,還總有些旁人想不到的巧思,仿佛天生就對這類旁門左道有著格外的敏感。
    他慢悠悠地坐到桌前,指尖撚起其中一包油紙,輕輕一撕,“刺啦”一聲,裏麵的藥材便露了出來——有帶著奇異香味的幹草,有顏色暗沉的樹皮碎,還有幾味切成薄片、泛著油光的根莖。
    趙誌淳眯著眼端詳片刻,像是對這些東西了如指掌,隨後按照不同的分量,小心翼翼地將藥材一一揀進青石搗藥罐裏。
    他手腕微沉,握著搗藥杵的力道均勻起來,“咚咚咚”的聲響在安靜的屋裏回蕩,藥材被碾得越來越細,漸漸成了淺褐色的粉末。
    不多時,他停下動作,將搗藥罐傾斜,把細膩的藥粉盡數倒在鋪開的新油紙上。
    粉末堆在紙上,像一小座蓬鬆的沙丘,他低頭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輕笑,聲音裏帶著幾分算計:“嗬,這個計量,就算你,警覺性再高,也足矣將你迷暈了吧。”
    話音剛落,趙誌淳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瓶,瓶身上描著簡單的纏枝紋。
    他拔開瓶塞,將裏麵的東西輕輕倒在掌心,幾顆圓潤飽滿的紅色小藥丸滾了出來,藥丸表麵光滑,透著瑩潤的光澤,像是上好的朱砂捏成的。
    他捏起其中一顆,舉到眼前,順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仔細看了看,確認藥丸沒有受潮開裂,才滿意地頷首,將藥丸一顆顆撿回瓷瓶,塞緊瓶塞。
    最後,他將包著藥粉的油紙仔細折好,連同那隻瓷瓶一起揣進懷裏,又拍了拍衣襟,確保東西穩妥無誤。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理了理衣袍,臉上那抹算計的笑意未散,轉身便大步離開了房間,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