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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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垂眸沉思片刻,指尖無意識地在地圖邊緣摩挲,心中反複權衡著計劃的利弊。
最終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貞啟帝,語氣帶著幾分鄭重:“父皇……兒臣倒有一個辦法,不僅能把李青引入景州,還能讓他主動帶兵離開鬆州。”
貞啟帝聞言,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閃過一絲期許,抬手示意:“哦?有何辦法,說來聽聽。”
太子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仿佛要將心中的猶豫一並散去,隨後沉聲道:“眼下我們與李青不過是處於談判階段,尚未徹底撕破臉皮,他雖有野心,卻也不敢公然自立為王。
畢竟名不正則言不順,他如今最想要的,無非是大西北的兵權。
至於日後他是否會安分,人心難測,實在不好說。”
頓了頓,太子繼續分析:“如此一來,我們眼下其實有兩條路可選。
一條是按他之前提議的,讓他以‘清君側’的名義出兵,可兒臣料定,他絕不會真的率軍打入東都,反而會直奔玉秋關,甚至可能會暗中準備掘開護城河的水。
以水淹湯州、範州二州的狠辣手段,逼迫我們交出兵權。”
說到這裏,太子的聲音低了幾分,又沉默片刻,才艱難地將那個藏在心底、難以啟齒的計劃說出口:“至於另一條路……我們可以同意他此前提出的和親。”
“什麽?”
貞啟帝猛地瞪大雙眼,猛地扭頭看向太子,語氣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你讓朕把你二妹萱靈交出去?”
太子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抬手擦了擦額頭,急忙說道:“父皇,您先聽兒臣把話說完!
眼下隻有這一個辦法能穩妥地將李青引出鬆州。
我們表麵上同意和親,按照咱們大尉的習俗,公主出嫁,迎娶一方需出城千裏迎接,以表誠意。
如此一來,李青為了彰顯自己的‘誠意’,必然會帶著部眾離開鬆州。
而我們可以提前約定,讓他們在景州附近迎接公主。”
說到計劃的關鍵處,太子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語氣也多了幾分狠絕:“屆時,隻要他們踏入我們預設的範圍,我們便可趁機大開殺戒,李青帶來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貞啟帝眉頭緊鎖,臉上滿是擔憂,搖了搖頭:“可……這樣一來,萱靈就會徹底陷入危險之中啊!
戰場一旦開打,刀劍無眼,萱靈身著新娘裝,目標太過明顯,無異於活靶子,這萬萬不行!”
“父皇不必憂慮。”
太子連忙上前一步,語氣堅定地保證:“兒臣已經想好,屆時我會與二弟一同前往,我們兄弟二人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二妹。
雖說弱女子身處戰場確實有風險,但隻要有我和二弟在,拚盡性命,也一定能護二妹平安無事!”
禦書房內的氣氛驟然凝重,貞啟帝再度陷入糾結,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禦案邊緣,心中如翻江倒海般掙紮。
眼下破局的法子分明隻有兩條:一是采納孟皓清的提議,將他本人交出去以平息李青的怒火,讓他有苦說不出沒辦法發難。
二是按太子的計劃,讓二公主萱靈以和親之名涉險,引李青入甕。
前者是犧牲一位得力臣子,後者卻是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踏入險境,無論選哪一條,都像在他心上割肉一般難受。
良久,貞啟帝才緩緩開口,語氣中滿是顧慮:“可是……這事兒你母後那邊該怎麽解釋?
她素來疼惜萱靈,若是知道我們要讓女兒去冒這麽大的風險,定然不會同意。
況且益合那孩子,他剛與萱靈心意相通,更不會眼睜睜看著萱靈涉險。”
這話既是在向太子傾訴,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他迫切地想從心底找出拒絕這個計劃的理由,皇後的反對、孟皓清的阻撓,仿佛隻要抓住這些借口,就能暫時壓下心中那絲對計劃的動搖。
畢竟讓親生女兒去做誘餌,實在太過殘忍,可若真要交出孟皓清,又等於斷了朝堂的一條臂膀,思來想去,隻覺得左右為難。
太子見狀,知道父皇心中已有鬆動,連忙趁熱打鐵,又添了一把火:“父皇,待計劃開始執行,我們可先封閉整個皇宮,嚴禁任何人隨意進出,同時下令休朝幾日。
這樣一來,能最大程度避免消息泄露,至於母後和益合,此事暫時不必讓他們知曉,等大局已定,再慢慢解釋不遲。”
聽著太子條理清晰的安排,貞啟帝隻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垮了幾分,整個人瞬間顯得蒼老了許多。
他緩緩坐下,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卻已透出幾分妥協:“那你必須答應朕,無論如何,都要把萱靈平安地帶回來,絕不能讓她有半分閃失。”
話音剛落,他又想起一件難事,眉頭重新皺起,語氣中滿是擔憂:“可還有一件事——如何做萱靈的思想工作啊?
那丫頭性子執拗,如今又剛被益合接受,正是滿心歡喜的時候,突然讓她去和親,她怎會願意?”
太子早有準備,聞言立刻說道:“父皇放心,此事兒臣已有對策。
我們不妨直接跟二妹坦白眼下的困境,告訴她,若她不願去和親,那便隻能按照益合之前的提議,讓益合親自去應對李青,以身犯險。
二妹素來深愛益合,為了護住益合,她定然會同意這個計劃。”
貞啟帝語氣中帶著幾分悵然與期盼:“肖兒何時才能從雲國歸來?那邊的戰事與交涉不是都差不多了結了嗎?
等他回來了,你們兄弟二人也好一同商量應對李青的對策,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住,眼神驟然變得凝重,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叮囑:“還有,關於讓萱靈和親引敵的事,千萬不能讓益合知道。
那孩子對萱靈有了情意……性子剛直,倘若他知曉我們要用萱靈的安危做賭注,必定會不顧一切地反對,甚至會拚了性命去護住萱靈,到時候計劃可就全亂了。”
太子聞言,立刻躬身應道:“父皇放心,兒臣明白其中利害。
待會兒兒臣便差遣二妹身邊最得力的貼身侍女,悄悄去孟府將二妹請回宮中,全程不會驚動旁人,更不會讓益合察覺異樣。”
貞啟帝緩緩靠在龍椅上,寬大的龍袍襯得他身形愈發單薄,沉默許久後,終於還是接受了這個殘酷的計劃。
他微微抬起手,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卻又透著不容置喙的決斷:“從萱靈回宮的那一刻起,即刻下令休朝,同時封閉整個皇宮。
宮裏隻留各司其職的宮人內侍,其餘人等,無論官職高低,一概不得出入,直到和親的隊伍出發為止。
這件事,也不必讓文武百官知曉,免得節外生枝。”
太子聞言,鄭重地抱拳行禮,目光堅定如鐵:“父皇……請放心,兒臣定當不辱使命,定會按計劃引李青入景州,更會拚盡全力,將二妹平安從戰場上帶回來,絕不讓她受半分傷害。”
說罷,太子便轉身,腳步沉穩地向禦書房外走去。
當厚重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合上,隔絕了內外的視線,龍椅上的貞啟帝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身前的禦案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而門外的太子,背靠著冰冷的宮柱,微微仰起頭,強忍著許久的淚水終究還是奪眶而出,順著下頜線滴落在衣襟上。
他知道這場計劃關乎大尉西部的安危,卻也清楚這是以親妹的性命為賭注,心中的愧疚與無奈,隻能化作無聲的淚水。
禦書房內,貞啟帝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雙手緊緊攥著龍椅的扶手,指節泛白。
他一遍遍問自己,這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可轉念想到大尉西部的千裏疆域與萬千百姓,又隻能苦澀地閉上眼——為了保住這片土地,他實在沒有別的選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