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九章 戶部畢自嚴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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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去看看不就啥都知道了麽?”駱養性一臉戲謔地對李大人說道。
接著又道:“致遠啊,我在京城也聽到這話了,許多去過鬆江府的人回京師也都這麽說。”
這時,張好古突然笑了起來,他似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笑著重複了駱養性的話:“駱大人,自己去看看不就啥都知道了麽?”
駱養性聽了張好古的話,先是一愣,隨即便放下手中的酒杯,被這句頑皮話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著張好古,笑罵道:“好你個張致遠,連我的玩笑你也開啊?”
張好古見狀,也不惱,反而笑容更甚,他對著駱養性拱手一揖,認真地說道:“駱大人,您別介意,我這可不是開玩笑。有時間的話,您真的應該好好去鬆江府看看。去看看生活在那裏的百姓,看看他們臉上的笑容,您就知道我說的不假了。鬆江府雖然不是什麽天堂,但那裏的百姓們都能吃飽飯,甚至還能有些小剩餘呢。”
“致遠啊!你也知道我的差事,實在是走不開啊!”駱養性一臉無奈地對張好古說道。
張好古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回應道:“那也不一定吧?”
酒過三巡,眾人都已有了幾分醉意。駱養性突然轉頭看向張好古,問道:“你在鬆江府,離著葉工部家可近得很呐!不知道葉大人如今狀況如何?”
張好古心中一緊,沉默片刻後,悶悶地回答道:“家裏都挺好的。”
說罷,他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駱養性見狀,心中暗歎一聲,知道自己的話可能觸動了張好古的心事。
又過了一會兒,張好古再次舉起酒杯,正準備一飲而盡時,駱養性連忙伸手攔住他,說道:“好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吧,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李指揮使一聽駱養性說要散場,不禁有些詫異。他心想正喝得高興呢,怎麽突然就不喝了呢?然而,他並不知道駱養性的真實想法。
其實,駱養性心裏很清楚,自己剛才的一番話,無意間勾起了張好古內心深處的柔軟之處。他擔心張好古會因此情緒失控,喝得酩酊大醉,那就不好收場了。所以,他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散場。
張好古心裏非常清楚,對方這樣做完全是出於對他的關心和愛護,擔心他飲酒過量,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好的,今晚就到此為止吧。畢竟明天我們還需要早起,不能因為貪杯而影響了正事。非常感謝兩位大人不辭辛勞地陪伴著我四處奔波,張某在此真心地向兩位表示謝意。”張好古言辭懇切地說道,臉上洋溢著感激之情。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還未灑在大地上時,三人便已被喚醒。他們睡眼惺忪地從各自的房間裏走出來,簡單洗漱一番後,便匆匆忙忙地吃完了早飯。
時間緊迫,不容他們有絲毫耽擱。於是,他們迅速收拾好行裝,緊跟著錦衣衛的人,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錦衣衛的人走在最前麵,他們身著飛魚服,威風凜凜,令人望而生畏。這飛魚服可不是普通的服飾,它代表著錦衣衛的權威和地位。人們遠遠地看到這一身行頭,便知道這些人不好惹,紛紛主動避讓,為他們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
就這樣,拉著銀子的大車在錦衣衛的護送下,一路暢通無阻地駛出了東安城的西門。車輪滾滾,揚起一片塵土,仿佛在訴說著這段旅程的匆忙與重要。
經過一段漫長的旅途,終於,京城的輪廓出現在了遠方。那高大的城牆、宏偉的宮殿,讓人不禁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期待。而錦衣衛的護送也確保了他們的安全,一路平平安安地抵達了目的地。
崇文門外寒冬的風裹挾著細碎的沙塵,掠過青灰色的城牆。張好古勒住韁繩,抬頭望向那巍峨的城樓,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三年了,整整三年未曾見過這熟悉的城牆。城磚上斑駁的痕跡依舊,隻是牆角新添了幾叢雜草,在夕陽下泛著暗黃的光。
\"大人,前麵有人迎過來了。\"身旁的吳大寶低聲提醒。
張好古收回目光,隻見崇文門下已站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戶部尚書畢自嚴。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身著緋色官袍,胸前補子上繡著雲雁,正撫著花白的胡須微笑。他身後站著十幾名戶部官員和衙役,排場雖不算大,但由一部尚書親自出迎,已是極高的禮遇。
\"下官參見畢部堂。\"張好古翻身下馬,快步上前行禮。
畢自嚴虛扶一把,笑道:\"張府台不必多禮。三年不見,倒是清減了不少。鬆江府的差事,辛苦你了。\"
\"為國效力,不敢言苦。\"張好古直起身子,眼角餘光掃過畢自嚴身後的官員們。這些人臉上堆著笑,眼神卻閃爍不定,像一群盯著獵物的豺狼。
畢自嚴順著張好古的目光看去,輕咳一聲:\"這些都是戶部各司的郎中、主事,聽聞張府台押解稅銀回京,特來相迎。\"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一千萬兩啊...自洪武開年以來,我大明還未曾有過一府之年稅逾千萬的記錄。\"
張好古聽出畢自嚴話中的試探,不動聲色地回道:\"鬆江府得朝廷洪福,近年商船往來頻繁,市舶稅收確有增長。工廠產值也有所增長,鬆江府的商鋪也是臨街而立,下官不過是盡了本分。\"
\"好一個"盡了本分"。\"畢自嚴忽然大笑,拍了拍張好古的肩膀,\"當年光啟兄總說你太過謙遜,如今看來,這毛病還是沒改。\"提到徐光啟,老尚書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張好古心頭一熱。恩師徐光啟與畢自嚴同年進士,交情匪淺。自己當年能外放鬆江府,多少也得益於這層關係。隻是畢自嚴為人剛直,從不因私廢公,今日這般熱情,恐怕另有深意。
\"部堂與先師的教誨,下官時刻銘記。\"張好古鄭重道。
畢自嚴點點頭,轉身對眾人道:\"今日天色已晚,稅銀先押解至戶部銀庫,明日再行交割。張府台舟車勞頓,也該好生歇息。\"說罷,向張好古使了個眼色。
張好古會意,吩咐成均帶人隨戶部官員前往銀庫,自己則與畢自嚴並肩向城內走去。暮色漸濃,兩人的身影在長長的禦道上拖出淡淡的影子。
\"聽說內閣已經擬旨,要升你為右僉都禦史,仍管鬆江府事。\"畢自嚴突然開口。
張好古腳步微頓:\"下官尚未接到旨意。\"
\"這幾日就會下來。\"畢自嚴捋著胡須,\"你這次帶回的稅銀,解了朝廷燃眉之急。遼東軍餉拖欠半年,九邊將士怨聲載道;宮中修葺三大殿的銀子也遲遲未能撥付...這一千萬兩,不知多少人盯著呢。\"
張好古聽出弦外之音,沉聲道:\"稅銀乃國之根本,下官自當全數解入戶部,不敢有絲毫截留。\"
\"我自然信得過你。\"畢自嚴歎了口氣,\"隻是有些人未必這麽想。這幾日必有各方說客登門,你要心中有數。\"
正說話間,一隊黑衣人騎馬而過,為首之人向二人拱手致意,目光卻在張好古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待他們走遠,畢自嚴冷笑道:\"瞧,說曹操曹操就到。東廠的人已經盯上你了。\"
張好古麵色不變:\"下官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們盯梢。\"
\"年輕氣盛!\"畢自嚴搖頭,\"你可知為何今日我要親自出迎?就是要讓那些人知道,你張好古背後站著戶部,站著老夫!光啟兄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人算計。\"
張好古心頭一震,這才明白畢自嚴的良苦用心。他正色道:\"部堂厚愛,下官銘感五內。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下官不願連累部堂。稅銀一事,各方角力,部堂身為六卿之一,實在不宜過早表明立場。\"
畢自嚴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忽然大笑:\"好!光啟果然沒看錯人!你能想到這一層,老夫就放心了。\"他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戶部衙門,\"明日交割稅銀,你直接押解至此,不必經內閣中轉。我倒要看看,誰敢把手伸進我戶部的銀庫!\"
張好古深深一揖:\"下官謹遵部堂之命。\"
夜色完全籠罩了京城。崇文門上的燈籠次第亮起,在風中輕輕搖曳。張好古望著那高大的城門,忽然想起三年前離京時的情景。那時恩師新喪,朝中無人,自己如同喪家之犬般離開京城。如今歸來,雖仍危機四伏,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軍奮戰了。
\"走吧,\"畢自嚴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我府上用膳。你師母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蟹黃包。\"
張好古眼眶微熱,低聲道:\"謝部堂。\"
“不過那螃蟹可是拿了你家鋪子裏的,還沒給錢,你看?”
這一下又整得張好古苦笑不得,剛才心裏的那點陰霾也不見了。
二人身影漸行漸遠,融入京城的萬家燈火中。崇文門上的守軍換了一崗,新來的士兵望著遠處消失的背影,好奇地問同伴:\"剛才那位大人是誰?竟能讓畢部堂親自相迎?\"
\"鬆江知府張好古,\"年長的士兵望著夜空,喃喃道,\"帶著一千萬兩銀子回來的財神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