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海波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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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出發了!吳淞口外的江麵上,密密麻麻的船隻如同魚鱗一般鋪滿了整個江麵,一眼望去,那數不清的船帆仿佛將天空都遮蔽了起來,讓人不禁感歎這壯觀的景象。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的時候,吳淞口外原本平靜的江水突然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開始活躍起來。
    那光線並不是像往常一樣自上而下地灑落,而是從江底噴湧而出,仿佛是大地深處的一股力量在推動著它。每一道波浪都像是一個巨大的熔金坩堝,將整片水域都淬煉成了流動的液態朝陽。
    就在這神奇的時刻,黃蜚的先鋒船隊猶如離弦之箭一般,劈開了水麵。那朱紅色的船頭就像是一把鋒利的犁頭,在江麵上耕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船頭犁起的浪花如同燒紅的鐵水一般四處迸濺,濺起的水花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引得緊跟在後的百艘帆船也一同顫抖起來。
    張好古站在定海號的甲板上,他的目光緊盯著那麵正在緩緩升起的中軍旗。當旗幟升到頂稍時,張好古的手緊緊握住了李明忠遞過來的望遠鏡。銅製的鏡筒還殘留著他掌心的餘溫。
    陽光透過望遠鏡的鏡片,聚焦成一個個跳動的光斑。其中一個光斑恰好落在了黃蜚的肩章上,那是一個箭頭形狀的光斑,隨著黃蜚揮動旗幟的動作,它在黃蜚粗布軍裝和金穗徽章之間瘋狂地遊移著。
    就在前鋒船扯起風帆的瞬間,張好古聽到了江水被撕裂的聲音。那是一種由無數細小聲響交織而成的聲音:柏木船骨擠壓水流時發出的嘎吱聲,帆索在強風的吹拂下發出的低沉吼聲,甚至連哪艘船上新兵的指甲正緊緊摳著船舷的聲音都能分辨得出來。
    黃蜚率領的前鋒部隊中的火銃隊已經準備就緒,他們的槍管上的銅箍在朝陽的映照下,迸發出比浪花還要刺眼的光芒。
    與此同時,李明忠的副旗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助威。
    張好古瞪大眼睛,仔細端詳著副艦帆上那密密麻麻的補丁,仿佛它們是一幅神秘的地圖,記錄著這艘船所經曆的風風雨雨。
    他看到了台灣碼頭撫平的彈孔,那是戰爭留下的傷痕,如今已被修補得幾乎看不出來,但仔細觀察,仍能發現淡淡的痕跡,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激烈戰鬥。
    再看那東海上縫合的裂口,張好古可以想象到當時的驚濤駭浪,狂風呼嘯,船帆被撕裂,水手們在生死邊緣掙紮,最終成功地將裂口縫合,讓船隻繼續前行。
    而現在,這些補丁卻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全都蓬張開翅膀,化作燃燒的蝶群。它們在風中翩翩起舞,閃耀著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慶祝著船的歸來,又或者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未知旅程祈福。
    當領航船撞開最後一道暗流時,整支船隊突然陷入了一種戲劇性的靜默之中。這種靜默並非是因為船隻停泊,而是所有的帆都兜滿了風,緊繃得如同滿月的弓弦,連船頭懸掛的銅鈴都噤了聲,不再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這片靜默中,唯有江底有什麽東西在發光。那光芒若隱若現,時而明亮,時而黯淡,讓人難以捉摸。張好古不禁猜測,那或許是被碾碎的蚌殼,在江底散發出微弱的珠光;又或許是沉船的火藥,在水中靜靜燃燒,釋放出最後的能量。
    這光芒順著水勢,緩緩地流向更深的東方,仿佛是一個引導者,帶領著船隊駛向未知的彼岸。
    後軍旗艦“黑蛟號”的甲板上,鄭芝龍緊咬著的煙鬥早已熄滅,不再冒煙,隻有青灰色的煙灰簌簌地飄落,仿佛雪花一般,輕輕地落在他明光鎧的護心鏡上。那護心鏡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與煙灰的灰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在五裏之外的江麵上,中軍那杆繡著“護國”二字的紅旗,在濃霧中若隱若現,仿佛在江霧的波濤中沉沉浮浮。那旗幟的顏色在霧氣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朦朧,讓人難以看清它的真實麵貌。
    與此同時,“黑蛟號”吃水線以下三寸的地方,江水正以細沙為筆,在船底那散發著臭油味的防腐木上書寫著水文。江水的流動帶動著細沙,形成了一道道奇特的紋路,就像是大自然在這艘船上留下的獨特印記。
    而被江水帶起的水珠,則像一群調皮的小精靈,在船舷兩側歡快地跳躍著,時而串上,時而跳下。它們在甲板的積水中濺起小小的水花,發出清脆的叮咚聲,仿佛是在演奏一場別開生麵的更漏之曲。
    整個霧季的江麵,都被一層薄薄的霧氣所籠罩,宛如宣德瓷的釉色一般,呈現出一種淡雅而朦朧的美感。這霧靄使得江麵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中軍船隻在水麵上疾馳,它們劃出的軌跡宛如青花遊魚,在淡青色的水幕中若隱若現。這水幕仿佛是一幅流動的畫卷,而船隻則是在其中穿梭的精靈。
    然而,有時整片水域會突然發生變化,原本清澈的水麵會在瞬間變得渾濁不堪,呈現出鱔魚黃的顏色。這是因為下遊的采石場不斷傾瀉出雲母粉,這些雲母粉與曆朝沉船上的銅綠混合在一起,在夕陽的映照下,竟如同散金的魚群一般浮現在水麵上。
    當李明忠的傳令船衝入這尾金色的洋流時,船頭驚起了一群白鸛。它們振翅高飛,潔白的翅膀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翅尖甚至掃過了後軍火炮的炮管,發出清脆的聲響。
    鄭芝龍則緊握著煙鬥,他的目光始終落在中軍的號旗上,不敢有絲毫鬆懈。因為隻有當中軍的命令下達後,他才能迅速做出反應,帶領自己的船隊執行相應的任務。
    大軍浩浩蕩蕩地駛出了長江口,然後向北折去。這一路行程漫長,並非一日之功。經過數日的航行,船隊終於轉過了成山頭,接著又折向西行,繼續駛向沙門島。
    當船隻抵達沙門島時,遠遠地就看到有一艘導航船早早地在那裏等候著,引導著船隻前往錨地停泊。然而,隻有張好古所乘坐的旗艦定海號被特別引導著駛向岸邊的臨時碼頭。
    當定海號緩緩靠岸時,張好古早已帶領著眾人站在甲班上,翹首以盼。他的目光落在岸上迎接的人群中,突然間,他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原來,在人群的最前方,站著三個人,而正中間的那個,竟然是鄭琦!左邊站著的則是成小三。
    站在張好古身後的黃祥、成均、袁飛和孫臨等人,看到張好古突然笑了起來,都感到十分詫異。其中,好奇心最重的成均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您遇到什麽高興的事情了嗎?”
    張好古滿臉笑容地轉過頭,對著成均說道:“還不是你家那老小弟啊,你看看,他現在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像模像樣地站在那裏呢!”
    成均聞言,連忙揉了揉自己僅存的右眼,定睛一看,果然是成小三。他不禁感歎道:“哎呀,小三啊,可不是嘛!這小子如今也討到媳婦了,就差成親啦!到時候,大人您可得給小三主持婚禮啊!”
    “這個可以,到時我去。”張好古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怒容地看著麵前的人,接著吼道:“胡鬧!誰讓他來隊伍上的?誰批準的?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成親之前不許進隊伍!”
    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著明顯的怒意和不滿,讓人不禁為那個被他指責的人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