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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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延年沒有立刻回答,先喝了一口茶。
茶真的很苦,右賢王誠意很足,加了不少茶葉。
也真的解膩,讓所有的算計都變得可笑,隱隱透出一絲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右賢王,王子,我非常感激你們的信任。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們一句,我來到這裏,是作為大漢的使者。我提出的計劃,也是基於對大漢有利。”
趙延年在右賢王、撐犁阿裏格希佗王子的臉上看到了失望,但他並不後悔。
他們信任天武士,也許看起來很蠢,但他不想利用他們的信任。
有些底線,一旦打破,就再也守不住了。
“所以,我也希望你們從自身的利益出發,決定是否接受這個方案,而不是因為我。”趙延年一字一句地說道:“人必自助,而後天助之。你們如果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天意上,最後別說是天武士,就算是老天自己來,也救不了你們。”
右賢王父子互相看看,默默地點了點頭。
撐犁阿裏格希佗王子還有些不甘心。“天武士,你說,漢匈之間還有和平嗎?”
趙延年詫異地看著他。“你說的和平,是什麽樣的和平?”
王子低了下頭。“我們如果不再進攻漢塞,漢朝能不能開放邊市,與我們做生意?”
“你們真的隻是想做生意嗎?”
“當然。”右賢王接過話題。“但是漢朝太吝嗇了,我們想要的鐵器、鹽,他們都不肯賣。就算賣,價格也高得嚇人。原本我們擁有河南地,自己就有鹽澤,至少生活還能維持。現在河南地被漢朝奪走了,他如果不肯賣鹽給我們,我們隻能去搶。”
仿佛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右賢王拿出一幅包得嚴嚴實實的地圖,攤在趙延年麵前。
趙延年一眼就看出是河南地的地圖,然後又在地圖上看到兩個特別顯著的標注。
右賢王伸手指了指。“這是金連鹽澤,這個是青鹽澤。匈奴右部的鹽,有七成來自於這兩個鹽澤。沒有了這兩個鹽澤,就連右賢王庭都無法生存。”
趙延年有些頭大。
開放邊市的權力在朝廷,鹽鐵更是戰略物資,他做不了主。
但他相信右賢王的話,人沒有鹽是活不下去的。
伊稚邪不肯放棄漠南王庭,也是離不開雁門的鹽池。
“你如果信任我的話,我可以向朝廷轉達你們的要求,前提是你們要提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來。既不能讓漢朝吃虧,也不能讓你們自己吃虧。但凡有一方吃虧,都是不能長久的。”
右賢王長出一口氣,收起地圖。
王子也露出了笑容,端起茶碗。“天武士,請滿飲此杯。”
——
次日一早,趙延年剛剛起身,正準備練拳,段仲就闖了進來。
“中郎,你醒了?”
趙延年看著段仲,尤其是他那兩個黑眼圈,嘴角抽了抽。“博士睡得好嗎?”
段仲尷尬地摸摸臉。“還行,還行。你昨天和右賢王談了些什麽?”
趙延年不敢怠慢,連忙將自己和右賢王父子溝通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特別說明,他隻是勸右賢王父子不要三思二意,更不要想欺騙漢朝,否則必有報複。
“我隻是提了幾個想法,他們最終怎麽選擇,還是要和博士你這個正使商定的。”
段仲如釋重負,笑道:“中郎,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太年輕了,平時遇到的又都是一些樸實的人,不知道這些匈奴權貴的嘴臉。他們啊,說過的話轉身就變,朝廷也是吃了他們太多苦頭,這才不敢相信他們。別的不說,當初說得好好的和親,長城之內歸漢朝天子,長城之外歸單於,結果他們還是年年入塞……”
段仲一開始就有點收不住,痛斥匈奴人背信棄義,仗勢欺人。
趙延年有點搞不清狀況。
在長安,段仲反對天子用兵。
在草原上,他又為天子辯解,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匈奴人的頭上了。
也不知道哪句才是他的真心話。
他抓住段仲短暫的間隙,搶過話題。“我們昨天就說了這些,博士做好準備,他們隨時可能找你談。”
段仲這才意識到自己離題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善,我去準備,就不打擾中郎了。”
段仲轉身出了帳,趙延年才想起來該問問段仲開放邊市是否可行。
他覺得匈奴人的要求也是合理的,沒有足夠的鹽,他們無法生活,隻能去搶。
可是想了想,他還是放棄了。
以天子的性格,知道有可以拿捏匈奴人的地方,怎麽可能放棄。
邊市或許可以開,鹽鐵絕不可能敞開供應。
雙贏是不可能的,這是生死局。
練完拳,吃完早飯,撐犁阿裏格希佗王子又來了,邀趙延年等人出獵。
段仲有些勉強,他雖然也能拉弓射箭,可是去打獵,還是與匈奴人一起打獵,未免有點難為他了。
趙延年卻欣然接受。
在草原上打獵,範圍可大可小,時間可長可短,正是他偵察地形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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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與王子同行,也是個勸降的好機會。
右賢王這代人的思維已經固化,沉浸在匈強漢弱的舊夢中不能自拔,讓他們投降漢朝是不太現實的。可是下一代就不同了,隻要讓他們意識到形勢變化,匈奴絕不是漢朝的對手,勸降還是有機會的。
在他看來,打敗匈奴隻是第一步,如何將草原控製在大漢手中才是關鍵。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滿足於擊敗匈奴,然後由草原自生自滅,那很快就會有其他的遊牧民族來填補匈奴人留下的空間。
邊患沒有盡頭。
要想徹底解決問題,就要將草原變成大漢的草原。
具體怎麽搞,他還沒有方案,需要更多的信息。
聽了趙延年的分析,段仲勉強答應了。
一行人換上衣服,帶上弓箭,騎上馬,離開了王庭。
撐犁阿裏格希佗王子很興奮,與趙延年並肩而行,談得熱絡,反倒將段仲冷落在一旁。
趙延年不得不多次將話題引向段仲,示意王子和段仲多交流。奈何他們實在說不到一起去,幹巴巴的聊幾句就結束了。
離開王庭,向西北方向走了一百多裏,出現了一片峽穀。
“這裏就是夫羊句山。”王子用馬鞭指著遠處的山巒。“再往前走三百裏,就是浚稽山了。”
趙延年明白了大致的地形,也意識到一個問題。
從這裏開始,才是真正的右賢王庭。
現在的右賢王庭其實是靠前的,那裏並不適合王庭長期駐紮。
至於右賢王靠前駐紮是為了進攻漢塞,還是有其他目的,就不好說了。
對他這個天武士,右賢王父子或許夠坦誠。可是對漢使,他們就沒那麽實在了,防得很嚴。
“從這裏向南,就是居延澤了吧?”趙延年指了指西南方向。
王子笑著點點頭。“是的,大概還有兩百多裏吧。到了居延澤,沿著弱水一路南行,就是祁連山。那是渾邪王的牧場,是可以和河南地媲美的草場。”
段仲聽了翻譯後,看向趙延年,眼神興奮。
他有點明白了趙延年出獵的用意。
他們打的不是獵,是匈奴人啊。
趙延年佯作不知,繼續說道:“我聽說渾邪王、休屠王占據的祁連山、胭脂山,不僅水草豐茂,物產富饒,還有不少過路的商人,過路費就能收不少,珍寶之物比單於庭還多。”
“誰說不是呢。”王子歎了一口氣。“當年為了奪取這片牧場,和大月氏人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結果好處都被他們占了。讓他們進貢一點,他們還推三阻四,實在可氣。”
趙延年啞然失笑。
這不就是漢朝的諸侯國嗎?
果然是家家都一本難念的經,漢朝如此,匈奴人也不例外。
隻是漢朝有推恩令,匈奴人又有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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