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終於放晴，暖陽於高空懸掛，氣溫有所上升。
    遠處的山林依舊青翠，其中夾雜著些許落黃，這是西南地區少有的會在秋季變黃的植被。
    潔白雲朵在空中悠悠漂浮，隨風變換成各種形狀。
    縣學寬闊的大院子裏，陳及冠雙腳一前一後如樹根般紮在地上，不斷搭弓射箭。
    遠處被黃明德拋起來的石塊被一一射中，空中不斷傳來咻咻的破空聲。
    長時間的使用一石弓，饒是陳及冠都有些受不了，手臂有些酸痛。
    方景河走過來，又是敬佩又是羨慕看著他，“冠弟，你這射術，哪怕去了弓兵營，也能當個旗官。”
    黃明德快速湊過來，“冠弟，如若不起，某願拜為師父。”
    陳及冠被他逗出笑聲，大大方方揮了揮肥大的衣袖，“既如此，便下跪敬茶吧。”
    黃明德翻了個白眼，“得寸進尺，孟夫子的武藝更加高超，我為何不拜他為師？”
    三人的腦門上都有汗漬，一邊休息一邊閑聊，周雲武突然過來，“冠弟，教諭有請。”
    陳及冠愣了一下，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邁著四方步朝教諭的書房走去。
    方景河看著不苟言笑的周雲武，打聽道：“周兄，不知教諭喚冠弟何事？”
    周雲武搖頭，“不知，或許是前幾日考核一事。”
    黃明德眼裏若有所思，“或許，是收徒一事。”
    三人對視一眼，越發覺得如此。
    教諭想要收陳及冠為徒他們是知道的，不過也僅限於他們知曉，其他同窗雖然關係看起來不錯，卻並不知道這回事。
    陳及冠來到書房，抬手敲門，教諭如洪鍾般的聲音傳來，“進。”
    教諭真不像個儒家君子，反而像是個武夫，外在根本讓人聯想不到讀書人。
    陳及冠腦海中閃過這個想法，推開門走了進去，認真拱手行了個弟子禮，“小子見過教諭。”
    甘伏看著眼前眼神清亮的少年，越看越是喜歡，這般出眾的少年，哪怕他閱曆豐富，也從未見過。
    為數不多可以比擬的，也就那幾個鍾鳴鼎食之家的嫡子。
    他將麵前書桌上的答卷拿起來，“可否想知曉自己考核的評級？”
    陳及冠點頭，“勞煩教諭。”
    接過一遝試卷，首先是經義題和算術題，評級都是甲上，並且試卷幹幹淨淨，顯然夫子認為沒有需要查缺補漏的地方。
    隨後律賦也是甲上，試帖詩的評級是甲中，時策的評級同樣是甲中。
    綜合在一起，他本次的考核是甲上，看到這個成績，哪怕心境一向平穩的陳及冠也露出了笑容。
    甘伏示意他坐下，自顧自飲了一口茶水，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他，“你之學識，無愧縣案首和府案首之名。”
    陳及冠再次拱手，“教諭謬讚。”
    甘伏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若是想要來年考取秀才功名，還需多加努力，特別是試帖詩，你作詩工匠氣多餘，反而靈氣不足。”
    陳及冠若有所思點頭，他習慣將各種知識總結成套路，這也是前世應試教育帶過來的習慣。
    可作詩其實沒有太多套路，甚至有時候連對偶和韻腳都不用在乎，人們往往看重的是意境。
    可陳及冠雖然表麵年少，內裏卻是一個成年靈魂，自然比不上少年真正的意氣風發，也少了一些靈氣。
    這便是有利有弊。
    甘伏見他認真思考，輕笑一聲，“不必憂心，以你之才，秀才功名隻是囊中之物，哪怕是舉人功名，也不在話下，隻是，寧縣可沒有供出舉人功名的土壤，拜師一師，你思慮如何？”
    陳及冠正色道：“此事已與我阿姐和師父談過，他們罵小子不識好歹。”
    甘伏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一點兒不顧忌讀書人的風度。
    他當然聽得懂陳及冠是什麽意思，他對自己的身份認知很清楚。
    一開始陳及冠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反而讓他有些鬱悶，畢竟整個寧縣的學子誰會拒絕自己當他們的老師？
    但是後麵他也釋然了，陳及冠拒絕，說明他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
    後麵打聽到他的身份後，也沒有第一時間上門，說明他品性從一而始，這樣的弟子，如何不讓人喜歡？
    他玩心大起，“現在可願拜我為師了？”
    陳及冠點頭，“小子並非迂腐之人，能拜教諭為師，是小子天大的榮幸。”
    甘伏揶揄問道：“若為師不是太白學院的弟子，你還可願拜我為師？”
    陳及冠想了想，說道：“弟子拜師，隻求有所長進。”
    甘伏滿意點頭，陳及冠這意思，是在說隻要他有真才學識，能夠讓他有所獲益，那麽不管他的身份為何，都會拜師。
    他也不多問了，直接招手，“好孩兒，速速敬茶磕頭。”
    陳及冠疑惑看著他，“拜師禮尚未準備齊全，也無見證人，不免太過倉促？”
    甘伏不耐煩看著他，“你為何如此迂腐？為師不喜歡這些過場，快快拜師便是。”
    陳及冠隻得按照他的吩咐，磕頭拜師，敬了一杯熱茶。
    甘伏再次哈哈大笑，心情明顯很愉快，喝了一口熱茶，親自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兒，要叫你知曉為師身份。”
    他麵容一肅，“為師乃是太白書院山長弟子，朝興年間舉人，日後若有難處，盡管報出為師之名。”
    自己的身份不就是給弟子在外麵豎大旗用的嗎，他可沒有讓陳及冠藏著掖著的想法。
    陳及冠點頭，“弟子謹記。”
    隨後甘伏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讓他時常來書房借閱，他會不定時抽查，以及以後每次考核，都必須要得到甲上評級。
    甘伏對他的要求是，在兩年內考上秀才功名。
    之所以沒有要求在一年內考中，是因為院試的難度實在太高，與整個益州的學子爭搶。
    可不是像童生一樣，本縣是有名額分配的，但是不會算在教化之功裏麵，所以方縣令才會對縣學如此上心。
    甘伏還說，待他考上秀才，他便修書一封，可以讓他去太白書院直接學習，從此前路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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