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什麽才是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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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聞聖王治世,賦稅均衡則民無怨聲,法度清明則邦有常經,茲奉上諭,頒行新政,名為攤算入畝。
    上體天心,恤民之艱,下解黎庶重負之苦。今將算賦攤入田畝,永不加於身矣……”
    城門各處都張貼著告示,宣傳朝廷的新政,圍著許多人在觀看。
    陸鳴一身便裝,帶著幾人四處暗訪,混跡於人群之中。
    “誰寫的告示,這麽複雜,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拽什麽文言文,能不能撈幹的說。
    這個意義,那個作用,需要你寫出來麽?
    百姓們要是感受不到,寫出來的不就是一紙空文,要是能切身感受,哪還需要你寫出來?
    讓你給百姓做宣傳,簡單明了最好,又不是做工作總結,廢話連篇。
    “回去後,我得教教他們怎麽寫告示,怎麽做宣傳。”
    走了一路,陸鳴來到了交趾郡的官學門口。
    和大漢其他郡一樣,整個交趾郡,隻設立了一所官方學校。
    一個衣衫破舊的年輕人站在科舉告示前,滿臉的不甘心,目光中不時閃過一抹憤恨。
    “我一定會找到人與我結保的,我一定會考上科舉,成為朝廷官員,為爹娘討回公道。”
    他喃喃自語,聲音並不大。
    但陸鳴聽力遠超常人,又會看口型,能分辨出他在說什麽。
    短短一句話,裏麵信息量很大。
    陸鳴腦補出一個背負深仇大恨,金榜題名後,衣錦還鄉報仇雪恨的故事。
    “你渴望改變命運麽?”
    陸鳴走過去,身高優勢下,略微低頭看著那個年輕人。
    “誰……”
    任封嚇了一跳。
    什麽時候來的人,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定神看去,身前的男人身材高大,氣度不凡,看起來很年輕,卻有一種與麵相不符的沉穩感覺。
    簡單一眼,任封就感覺身前的人不簡單。
    “年輕人,我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麽。給你個機會,和我詳細說說你的事情。”
    任封默默後退一步。
    “這位公子,咱們第一次見麵,不太好吧?”
    這人麵生得很,他們家沒有這樣的富貴親戚,說不準又是仇人派來戲耍他的。
    防備心還挺強,不過不要緊,說明這人辦事謹慎小心。
    “科舉隻需要五人結保互相證明身份即可,而且可以重複為他人證明身份,不至於因為人數不足無法證明。
    但是我剛才聽起來,你好像不太容易找到另外四個人。
    你還要討回公道,討回什麽公道,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能給你一個公道呢。”
    任封還在猶豫,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年輕人,今天你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不然你可走不了。”
    陸鳴像個惡霸似的,招呼侍衛封鎖了對方的逃跑路線。
    任封委屈又無助,眼神中還帶著幾分絕望,這是怎麽個事。
    心一橫,他把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在下任封,贏縣人士,五年前,家中算不上富裕,倒也衣食無憂。
    變故也正是從五年前開始,當年家母不慎染上了水蠱病。
    為了治病,家父變賣家中財物,連田地都賣了也沒能救回家母的性命。
    當時欠了一些錢,家中又沒有田地能耕種,就租了楚家的田來種。
    錢是從楚家借的,地也是從楚家租的。
    一共欠楚家一百文,但是楚家要我們還一千五百文。
    後來義太守到來,楚家怕我們報官,答應隻還一百九十文即可。
    但是田租卻漲到六成,而且還要我父子倆每年先為他們家耕種一百畝地,
    平時也要幹其他雜活,才肯把田地租給我們耕種。
    否則就不把田地租給我們,也不讓別人租給我們。
    去年家父為楚家運送糧食的時候,被他們家受驚亂跑的馬車撞到在地,還被馬給踩了。
    家父受傷嚴重,久治不愈,今年年初之時撒手人寰。
    楚家說是我父親傷了他們家的馬,沒提供任何醫藥費,隻是把我們沒還清的六十文錢給免了。
    今年我得知朝廷開科舉的消息,想要報名。
    楚家暗中派人阻攔,知道有人要與我結保,或是勸說,或是威脅,讓我無法參與科舉。”
    任封聲音低沉,說完後看向陸鳴,眼神中滿是無奈,目光深處還有幾分倔強。
    “公子,我剛才好像聽你問,我是否渴望改變命運。
    公子覺得我還有機會改變命運麽?
    公子覺得我能討回公道麽,什麽才是公道。”
    話音未落,任封的眼眶已經紅了起來。
    陸鳴早已鬆開了自己的手,長歎一聲。
    “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任封目光閃動,確實苦啊。
    他看向陸鳴的目光多了幾分異樣的神采,沒想到這位公子竟然會為百姓發聲,如此體恤百姓。
    陸鳴心中有些無奈,生產資料在地主手中,任封父子不種,有的是人種,他們又能怎樣。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租地主的地,不僅要付高昂的田租,還要先幫地主家耕種,然後才能耕種自己租的田地。
    誤了農時,影響收成怎麽辦?
    陸鳴知道,地主不會在意任封父子的死活。
    地主隻會在意任封父子有沒有及時耕種完他的一百畝地。
    至於父子倆租種的田地,隻要不想餓死,他們就要拚命幹活。
    六成的田租,加上耕種一百畝地的勞力,還有平時要幹的雜活。
    實際的田租已經高到天上去了。
    “楚家不租給你們,其他家也不會租麽,贏縣這麽多家族,就沒有一家願意的?”
    任封慘然一笑,“贏縣幾大家族互有姻親,得罪一個就等於得罪所有。
    況且其他家族也要用這樣的辦法拿捏佃戶,怎麽可能拆別人的台。
    義太守到任後,他們已經有所收斂,否則光是當初欠下的利錢就能要了我父子倆的命。”
    義縱來到交趾後,對高利貸的打擊力度很大,不允許超過一倍利息,否則嚴懲不貸。
    不然楚家也不會主動舍棄一千多文的利息,隻要求任封父子償還一百九十文。
    放棄一千多文錢,是因為他們善良麽,不是,是因為義縱拿著刀。
    可義縱的刀無法解決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