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三十九年·上元節1611年正月）
    第一幕·春熙坊糖畫風波
    成都府青石板路結著薄霜，十五歲的林承影踢飛顆石子，正砸中糖畫攤的黃銅轉盤。那繪著二十八宿的轉盤"吱呀"停住，指針顫巍巍指向"朱雀"。糖畫張的銅勺在青石板上澆出赤鳥輪廓，紅糖混著桂皮香漫開："小郎君好彩頭！"
    林承影卻盯著糖稀裏的黑渣："老丈這糖裏摻了爪哇椰糖？焦苦味倒像呂宋硝石。"他腰間未開刃的短刀輕晃，刀柄纏著母親用《坤輿萬國圖》廢稿搓成的麻繩。隔壁胭脂鋪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雙胞胎弟弟林望舒摸著青磚牆挪步，盲杖點在塊鬆動的磚石上："哥，這塊磚是萬曆二十六年重修春熙坊時砌的。"他袖口露出截銅尺，尺麵蝕刻著南宮璿璣教他的營造法式刻度。
    南宮璿璣從人堆裏擠出來，發間那支嵌著暹羅螺鈿的銀簪沾了茜草汁："承影別嚇著老丈——這硝石味是打西邊來的。"她指尖抹過糖畫攤的銅鍋沿，沾起層灰白粉末："去年陝商運來的寧夏石膏，張老丈倒是會省錢。"糖畫張賠笑著往銅鍋裏添紅糖，袖口滑落的銀鐲卻刻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錨鏈紋章。
    林滄溟拎著盞走馬燈從橋頭過來，燈麵畫著三寶太監寶船下西洋，竹骨間卻卡著片英格蘭呢絨料："這燈骨用的爪哇鐵木，怕是紅毛番貨船夾帶的私材。"他靴底還粘著荷蘭商船卸貨用的瀝青渣，萬曆三十七年查漳州港時見過這玩意。突然燈麵寶船的桅杆"哢噠"轉動，露出藏在燈芯裏的西班牙火繩槍引信。
    第二幕·九眼橋燈樓玄機
    鼇山燈樓十二層飛簷挑著八百盞琉璃燈，葡萄牙傳教士贈的彩色玻璃在火光裏淌出赤橙黃綠。林望舒的盲杖突然敲中根木柱："這根是暹羅柚木，蟲蛀聲比川柏清脆三成。"他耳廓微動，"柱芯有空洞，藏著……"話音未落，林承影攀著燈樓彩綢翻上橫梁，短刀撬開塊鬆動的雕花板。板下滾出枚八麵銅錢，每麵蝕刻著不同洋文——正麵哈布斯堡雙頭鷹銜著"1610"，背麵英格蘭玫瑰壓著"voc"徽章。
    冷青霜從圍觀人群裏鑽出，緋色官服下擺還沾著青城山茶場的泥："刑部上月截過批這種銅錢，紅毛番拿它當火器庫鑰匙。"她掏出個巴掌大的日晷儀，晷針陰影指向銅錢凹槽："申時三刻，丈人峰。"燈樓頂的媽祖像突然"哢噠"轉頭，竹骨關節裏噴出股馬尼拉胡椒霧。林望舒抽動鼻尖："胡椒裏混了遼東火硝——和去年遼陽軍械局失竊的那批一個味！"
    人群中突然竄出個戴鬥笠的番商，腰間短刀纏著呂宋麻。林滄溟足尖輕點燈樓飛簷，滄浪刀鞘敲在對方手腕："這位兄台，爪哇胡椒與遼東火硝相遇可是要炸的。"番商反撲時露出袖口的英格蘭鉛彈，彈殼上刻著萬曆二十七年平壤戰役的明軍番號。
    第三幕·散花樓醪糟暗碼
    散花樓跑堂端上青花海獸紋碗，醪糟裏浮著去年中秋存下的幹桂花。林望舒的銅尺突然插入碗底："這碗是嘉靖年間景德鎮民窯仿官器的，釉下氣泡比萬曆新瓷多五成。"他指尖劃過碗沿豁口，"缺口呈鋸齒狀，被英格蘭鉛彈擊穿過。"樓梯口傳來荷蘭商人的生硬官話："買——瓷器！"那人絨帽上別著枚西班牙銀徽章，靴筒露出截蘇門答臘藤皮。
    南宮璿璣的銀簪輕叩碗壁："萬曆三十五年，呂宋華商就是用這種碗藏火藥配方。"她簪頭螺鈿突然彈出根銀針，刺破碗底夾層取出卷《火攻挈要》殘頁。林滄溟忽然拎起跑堂的後領："小二哥袖口沾的硫磺粉，可是從青城山五裏坡采的？"他拇指抹過對方虎口，"這繭子得是常年拉火繩槍才磨得出來。"
    樓外爆竹聲炸響，燕蘅抱著匹鬆江棉布衝進來，布上沾著爪哇黑胡椒："碼頭三十艘貨船全在卸硝石！說是要製……製元宵火藥糖球？"布角突然滑落張船票，印著萬曆三十八年阿姆斯特丹至澳門的航線，背麵用葡萄牙文寫著"青城軍火庫"。
    第四幕·浣花溪河燈謎鏈
    戌時的浣花溪漂滿蓮花燈，林望舒的盲杖探入水中："這盞燈底綴著英格蘭鉛墜，水波紋比川燈多三道漣漪。"他撈起燈架，竹條接榫處露出佛郎機火槍的卡栓結構。林承影拆開燈麵油紙，鄭和寶船圖背麵用魚膠粘著張殘頁："萬曆八年工部《火器營造則例》的缺頁！"紙緣焦痕拚出個殘缺的"申"字，墨跡裏混著墨西哥銀礦砂。
    對岸突然傳來糖畫張的梆子聲。南宮璿璣摸出枚永樂通寶——錢孔穿著的紅繩已褪成褐黃："二十年前我爹查工部虧空案時，證人也敲這種三短兩長的梆子調。"冷青霜的日晷儀突然裂開，晷盤背麵滾出三十顆胡椒粒："三十車貨，丈人峰東側鬆林。"她官服下的鎖子甲叮當作響，"刑部埋的暗樁上月見過西班牙火槍隊在那挖坑。"
    河燈突然集體轉向，形成個巨大的"火"字。林承影的短刀挑開河麵冰層，冰層下竟壓著萬曆二十九年礦稅銀錠，錠上voc標記與洗象池沉艦的鐵箱如出一轍。
    第五幕·合江亭鎖鑰終現
    子時的合江亭隻剩滿地爆竹紅紙，林望舒摸到石欄缺口："萬曆三十七年整修時，這處被葡萄牙人的商船錨鏈撞缺。"他盲杖尖挑開苔蘚，露出個哈布斯堡鷹徽紋的鎖孔。林承影拋著那枚八麵銅錢："紅毛番定想不到，鑰匙早被咱們當元宵耍了半宿。"銅錢卡入鎖孔的瞬間，亭柱裏彈出個鐵盒，盒內羊皮卷寫著混血文字——上半截是《鄭和航海圖》殘片，下半截荷蘭文標注著"巴達維亞至青城山水路"。
    南宮璿璣就著燈籠火光細看："這墨水用蘇門答臘犀角煙灰調製，遇熱顯形。"她嗬氣在羊皮卷上，漸漸浮出條朱砂線，從都江堰魚嘴直劃到峨眉山金頂。林滄溟靴底碾碎顆爪哇胡椒："紅毛番這是要沿李冰舊道埋火藥？"他拾起兒子玩耍的糖畫竹簽，在羊皮卷某處畫圈："明日去丈人峰——聽說天師洞新來了個會做西班牙油條的假道士。"
    合江亭的燈籠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傳來冷青霜的低笑："刑部的人早候在鬆林了，就等紅毛番自投羅網。"她官服下擺的泥跡在月光下顯出青城山地形圖，某處朱砂點正與羊皮卷上的標記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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