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鏢行風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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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江晨光鎖煙霞
    卯時三刻,玉龍雪山的融水裹著千年積雪的清冽,蜿蜒穿過青龍橋。四方街青石板上,金斑粼粼的波光與晨霧交織,恍若一幅流動的《溪山行旅圖》。林滄溟的滄浪刀橫在膝頭,刀背正雕琢著玫瑰破酥粑粑的糖絲花瓣。這把七斤二兩的镔鐵刀,經十五年總鏢頭生涯的淬煉,早已從殺人利器變成了兼具切菜雕花之能的奇物——刀柄纏著的犛牛皮繩,還留著萬曆二十年月港海戰中倭寇血漬的暗紋。
    "阿爹的刀法越發像糖畫師傅了!"少年林承影踏著鳴潮劍法的"回波式"掠來,足尖輕點青石板的聲響驚起簷角麻雀。他手中銅壺裏的酥油茶被劍氣卷起,琥珀色茶湯在空中凝成遊龍,龍須上還沾著納西族阿媽新熬的玫瑰蜜。
    "啪!"
    南宮璿璣的九曲鎖破空而至,銀鏈如靈蛇纏住長子手腕。這位當年讓倭寇聞風喪膽的"鎖魂羅刹",此刻柳眉倒豎:"上月你改冷捕頭的海捕文書,害鏢局賠了三十兩雪花銀,今日又拿茶湯戲父?"鏈梢輕抖,茶龍轉向撞入林望舒懷中的機關竹筒。少年盲杖點地,簧片輕響間茶湯凍結成冰雕,龍須上的鎏金糖粒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暈。
    "阿兄的莽撞配上我的機關,"林望舒將冰龍插在茶攤幌杆上,竹筒裏暗簧哢嗒作響,"正好給燕姨當活招牌。"話音未落,晨霧裏傳來清脆的銀鈴聲。燕蘅的蜃樓披帛拂開蒸籠白汽,七十二道蘇繡暗紋在霞光中流轉,恍若孔雀開屏。這位出身蘇州繡娘的鏢師,總能把江湖廝殺變成霓裳羽衣舞。
    未時的白沙古鎮浸在靛藍雲霧中,二十架織機正咿呀作響。燕蘅的披帛浸透大理岩靛,旋身甩出"孔雀開屏陣",卻在半空被玄鐵鏈絞碎。澹台令羽的螭吻鏈纏著梁柱倒懸而下,鏈首龍紋吞口噴出遼東硝石粉:"千機門的"碧翎陣"五年未換花樣,燕姑娘莫不是江郎才盡?"
    "叮!"
    林望舒的機關鼠突然竄入戰局,鼠尾噴出徽墨鬆煙。黑霧中蜃樓披帛與螭吻鏈糾纏不休,竟在三丈素絹上拓出幅《蒼山負雪圖》。南宮璿璣的九曲鎖挑起布匹,銀鏈如判官筆點中畫中七處要穴——正是九宮門失傳百年的《山河點脈訣》。
    "這魚鱗紋路..."林滄溟刀尖挑起布角,恍惚間月港的鹹腥海風撲麵而來。萬曆二十年的那個雨夜,他揮刀斬斷倭寇的鬼頭刀,十七歲的南宮璿璣甩著九曲鎖,將賊首捆成端午粽。那時她的發間還沾著閩地的荔枝蜜,如今卻已染上滇西的山茶香。
    "阿爹又發癡了!"林承影劍挑蜜餞梅子壞笑。少年突然旋身,鳴潮劍氣攪動染缸,藍霧凝成父母當年並肩作戰的剪影。水霧中,林滄溟的滄浪刀與南宮璿璣的九曲鎖在空中交纏,仿佛時光倒流二十年。
    瀘沽夜舷聽星語
    戌時的豬槽船推開草海星河,船頭懸掛的牛皮燈籠映著東巴文咒符。林望舒的機關龜浮出水麵,龜甲上的二十八宿星圖與北鬥遙相呼應:"這第八道灣暗流詭譎,萬曆二十五年福船"寶慶號"在此沉沒,船上所載的暹羅紅寶石..."
    "小望舒淨唬人!"林承影劍引晚風,將水霧劈成虹橋,"《滇海虞衡誌》明明記載..."話音未落,劍風忽被九曲鎖截斷。南宮璿璣指向湖底微光:"滄溟,那莫不是你斬落的倭刀?"
    四十一歲的刀客縱身入水,滄浪刀挑起半截鏽刃。月光淌過"月港"殘字,照見萬曆二十年的腥風血雨——那時南宮璿璣的發梢沾著血與鹽,九曲鎖纏住他手腕說:"呆子,護鏢可比砍人有意思。"如今想來,這把鎖竟真鎖住了他們半生的江湖漂泊。
    "阿娘當年好生凶悍!"雙胞胎的哄笑驚起夜鷺。燕蘅的蜃樓披帛幻化出滿船流螢,澹台令羽的螭吻鏈輕點船舷,鐵鏈與木船相擊竟奏出《瑪達咪》古調。水波蕩漾間,湖底沉刀突然發出嗡鳴,與遠處玉龍雪山傳來的雪崩聲遙相呼應。
    香格裏拉經幡諾
    鬆讚林寺的轉經筒將澹台令羽的玄鐵鏈鍍成金索。這位來自建州衛的女真漢子,正用滿語演示著藏式繩結,卻被林承影搶過鏈刃:"吉祥結要這般繞..."鳴潮劍氣帶著螭吻鏈舞出六瓣雪蓮,林滄溟的刀氣趁機將梵文拓在青稞餅上。餅麵浮現的"嗡嘛呢叭咪吽",竟與十年前茶馬古道石碑上的刻痕如出一轍。
    南宮璿璣笑著拋出九曲鎖,銀鏈串起父子"傑作":"萬曆二十五年滄溟雕的貝殼船,可比這些麵疙瘩精巧多了。"那年他們護送波斯商隊,在洱海遭遇水匪,林滄溟用貝殼雕船轉移匪人注意力,南宮璿璣的九曲鎖則在水下絞斷賊船錨索。
    林望舒的機關雀突然俯衝,喙間奶渣落在燕蘅雲鬢。澹台令羽的螭吻鏈卷走白漬,卻將辮梢甩進酥油桶:"觸了藏家忌諱,該罰三碗青稞酒!"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悠長的法號聲。暮色裏的篝火映紅經幡,燕蘅醉倚澹台肩頭,蜃樓披帛幻化出萬朵格桑。林望舒的盲杖忽然指向雪山:"冷捕頭留的冰雕小虎化了。"
    眾人抬眼望去,玉龍十三峰上的殘雪,正拚成"虎歸茶馬道"的潦草刻痕。山風掠過經幡,將這五個字吹向茫茫雲海。林滄溟握緊滄浪刀,刀柄上的犛牛皮繩突然繃斷——這是二十年前南宮璿璣親手所結,斷繩的刹那,他聽見了洱海潮汐的回響。
    月印滄浪十九峰
    青龍橋下的雪水裹著玫瑰糖香,林望舒的機關匣吐出琉璃球。滄浪刀雕的蜜餞、鳴潮劍劈的霧橋、九曲鎖串的經幡在球中流轉。燕蘅突然搶過圓球:"少最要緊的物件!"
    蜃樓披帛鋪展如幕,幻出萬曆二十年的月港黃昏——滄浪刀與九曲鎖第一次交纏,海風裏摻著血腥與承諾。四十一歲的林滄溟攬過妻兒輕笑:"如今這刀法,倒真成了鎖住風月的繩結。"
    夜色吞沒雪峰時,南宮璿璣的銀鏈將全家身影烙在茶馬古道。萬曆三十九年的江湖,便在這刀光鎖影裏,釀成了玫瑰糖餡的舊夢。而遠在千裏之外的月港碼頭,三艘掛著福船旗號的海船正悄然啟航,船頭桅杆上,一麵褪色的鏢局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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