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波蝗蟲應該是遏製住了。五弟，這也是好事啊。”
    “四哥，這蝗災可不是那麽好應付的。”，劉諶有過一些經驗，自然也沒有那麽樂觀：“你可知道，雖然父皇殫精竭慮，但是百姓有多苦嗎？”
    “這個……”，劉瓚生性仁懦，也不知道五弟為何如此說話：“五弟，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四哥你這段時間，不是想著下來看看嗎？”，劉諶笑了笑：“前兩天蝗災的事情初步處置好了，今天我們就下去看看，如何？”
    劉瓚聽了，自然是同意的，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他也不想一直呆在府衙。
    第二天，兩個人就換了便裝，在幾個護衛的陪同之下，到鄉下策馬巡查，順便也就散散心。
    隻是對於劉瓚來說，還是有些開眼了。
    隻見來往走過的一些百姓，衣服都很破，還有的前往附近的小山坡，不斷地被柴火和一些野草野菜下來。
    劉瓚勒住馬，低聲道：“五弟，他們……怎麽連口鍋都沒帶？背簍裏全是草根和野菜？”
    “今年官府有準備，已經算好的了。他們挖些野菜也就是回去準備著而已，若是當年漢末那樣的情況，聽說是附近樹皮野菜都會被蝗蟲吃完，還輪得到這些百姓來吃嗎？”
    “這……百姓生活看來也不容易啊。”
    “四哥，你看那邊。”，劉諶突然指著右側一戶人家。劉瓚轉頭一看，就看到對麵似乎在燒著什麽東西，於是上前幾步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是在燒竹簡，很明顯是一些書籍。
    “那邊的百姓，為什麽要燒書？”，看著遠處那一戶百姓家裏，將幾個竹簡投入火中，絲毫沒有心痛的樣子，有些目瞪口呆。
    “四哥，你真的以為，對於他們這些貧苦的百姓，讀書是完全的好事嗎？”，劉諶苦笑道。
    “難道不是？”，劉瓚有些疑惑：“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愚。為何他們不讀書還要燒書呢？如此沒有眼光，日後如何成事？”
    “對於他們來說，孩子眼界高了，心氣高了，就會想要建功立業，就會想要為自己闖出來一條道路，可是，他們哪裏來的錢呢？”，劉諶歎了一口氣：“對於很多百姓來說，也許他們一輩子就是別人的佃客甚至是奴仆，如果是讀了書，哪裏又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
    “可……不讀書，不是更沒有希望嗎？”，劉瓚還是不能理解。
    “四哥，有的時候，抱著希望看不到希望，才更令人絕望。”，劉諶歎了口氣：“難道不是這樣嗎？”
    劉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五弟你說的也對啊。”
    劉諶依然是看向遠方：“我們大漢已經算是很寬容了，然而，四哥，你應該也不陌生，你想想當年那些在成都還有現在在長安的地方豪強，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哪一個不是驕奢跋扈？哪一個不是一出生就有了別人十輩子都享用不盡的財富？”
    “五弟，你這些話，四哥倒是第一次聽你說起來。”，劉瓚對眼前這個弟弟，也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嗬嗬，四哥你可是太看得起我了。”，劉諶笑了笑：“小弟隻是一直想著皇祖父留下的教誨，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嗯……”，劉瓚也是點點頭，突然腦子裏冒出來一個念頭：也許要是沒有大哥劉璿，眼前這個弟弟也是個不錯的太子人選呢。想完，卻立刻搖搖頭，自己這念頭可是大逆不道了。
    “走吧四哥，咱們再到前麵去看看。”
    “哎，好！”
    劉瓚劉諶兄弟在鄉下晃蕩，周吉和侯磊正在縣衙之中，核對應對蝗災的情報。
    侯磊匯報道：“這一波蝗蟲雖然頂住了，倒也有五千畝土地受災，需要調撥糧草麥種，縣令大人，事不容緩啊。”
    “嗯，不過還是謹慎行事，今年關中蝗災未必就這樣結束了。”，周吉還是地方庶政處理的比較久，“讓倉庫的存糧，做好發放準備，但這幾天先不著急，等到其他縣城的受災情況打探清楚之後，再做決斷。”
    “嗯，下官明白。”
    “縣令！縣尉！不好了！”，外麵一個縣卒匆匆跑了進來：“兩位大人，不好了，朝廷來的兩位上官，在郎亭那邊，抓了裏正！”
    “什麽？出什麽事情了？”
    “小人不知道，隻是還請兩位大人趕緊去看看。”
    亭外空地上，十幾具草席卷著的屍體排成一列，草席太短，露出漆黑腳底。一個老嫗坐在屍體旁，手裏攥著半塊發黑的糠餅，眼神中充滿了憤恨。
    劉瓚看著眼前的情況，再也忍不住，翻身就想嘔吐。劉諶卻走過去，解下自己外袍，蓋在最小的一具童屍上，低聲道：“這位老人家，我給你討個公道，如何？”
    老嫗抬頭，渾濁眼珠裏映出少年冷峻的臉，忽然咧嘴笑了：“公道？公子，你若真有心，就替我把裏正的心肝剜出來，老身願意給你當牛做馬。”
    劉諶點頭：“好。”
    另一邊已經被扔在地上的裏正劉祁有些驚恐地看著朝他走過來的劉諶：“你們要幹什麽！我是朝廷任免的裏正，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
    劉諶走到了他麵前隻是淡淡說道：“《蜀科》有令，擅動者官糧者斬！你讓這些百姓，幫你暗中倒運官糧，事情結束之後，為了掩人耳目，又將他們一把火燒死了？”
    劉祁麵色慘白，一下子也不敢說話了。
    “四哥，”劉諶輕聲看向一旁好不容易止住嘔吐的劉瓚問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父皇為何讓我們下來看著嗎？這就是答案。”
    劉瓚望著滿地糧食，氣的渾身發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悲傷。良久，他搖了搖頭：“沒想到父皇治下竟然還有如此貪財之人，殺了活該。”
    劉諶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給父皇的上書小弟來寫，現在麽……來人！”
    “在！大王有何吩咐？”
    “——明早之前，讓全郡的百姓知道，米從哪兒來，債向誰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