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十萬大山，本有淒厲的狼嚎猿啼讓人膽寒，可林中生起一團團的篝火，還有篝火邊歡聲笑語的人們，讓這片危機四伏的十萬大山，多了幾分心安。
    傍晚那波物資劫掠大獲全勝，五十人陣亡，八十人受傷為代價，拿下了整個運輸隊五十六車物資，共計繳獲三萬餘斤的麵粉，一萬餘斤大米，五千斤凍肉，五千斤果蔬，以及一些麻布鐵器，讓明安手上這群殘兵部隊一波吃飽。
    洗劫完物資，明安劃開天下山河策掃視周遭地形，挑中位於柳城和融安鎮之間，一處水係交匯的河穀作為臨時根據地。
    這河穀周圍怪石嶙峋，四周山勢高聳，機關兵行動起來不是很方便，可人卻能靈活攀爬四散進山林。
    河穀取水方便，周圍的怪石適合做石刀石斧原材料，簡直是荒野求生的絕佳地點。
    大軍駐紮完畢，天色已經大黑。
    命人點起火堆，明安再讓人從河灘裏挑了些幹淨的鵝卵石洗淨鋪在炭火上烤熱乎，把那些麵粉用水活了做成麵團，包上砸得細細的肉醬，壓扁成餅後細細鋪在烤得燙手的鵝卵石表麵。
    煙火氣升騰而起，沒一會兒的功夫，烤肉餅的鮮香從各個火堆嫋繞而起，一道風味十足的肉餡石頭饃大功告成。
    大家夥兒七手八腳一搶，渾然不顧燙手，吃得淚流滿麵，吃到嘴裏的石頭饃沒放鹽，卻帶了股鹽味兒，低頭一瞧竟是淚水淌上去調出的味兒。
    明安教會眾人烤肉餡石頭饃後，眾人歡欣鼓舞忙開去。
    老人和麵漢子搗醬，小孩們去河灘上撿鵝卵石，女人們在火堆邊燒好的鵝卵石上翻烤肉餡石頭饃，原本空洞無神的眼神，映出溫暖跳動的火光，蕩漾著名為希望的昂揚朝氣。
    指揮完眾人幹活，明安有些疲累了，接過眾人恭敬呈來的肉餡石頭饃，抄了幾片樹葉一包，緩步踱到抱著風蕭蕭烤火的歐陽月身邊坐下，從歐陽月手中接過風蕭蕭抱懷裏，把手上的肉饃塞了過去。
    “你先吃吧，我來照顧蕭蕭。”
    歐陽月捋了捋額邊發梢溫柔一笑，接過肉饃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塞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吃相很是優雅。
    “沒油沒鹽，沒鍋沒鏟，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做法。”明安惴惴不安問道，“是不是還是很難吃？”
    歐陽月笑而不語，撕了一塊喂入明安嘴裏。
    明安嚼巴兩下撇撇嘴，果然不出所料，雖說能吃，但不怎麽好吃。
    鵝卵石受熱不均，石頭饃有的部位焦，有的部位生，沒油沒鹽全靠肉醬襯味兒，幹幹的口感帶了股肉腥味兒，和米川穀那精美小炒調味，簡直是天壤之別。
    “確實不好吃，但也隻能這樣了。”明安如實說道。
    “是麽，可妾身覺得味兒不錯呀！”歐陽月吃著烤肉饃，饒有興趣望向火堆邊喧鬧的人們，“妾身出穀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既然相公選擇出穀辦大事，妾身夫唱婦隨一點也不後悔。無論吃糠咽菜，隻要是相公費心力掙來的，妾身都吃著很香。”
    愧疚一歎，明安沒說什麽，取過一旁簡單製作的粗糙木碗，倒了些水進去，將那肉饃撕碎丟進碗裏泡軟，小樹棍夾著喂到風蕭蕭嘴裏。
    風蕭蕭隻是嚐了一口，興奮歡快的神情逐漸消停，嘴巴一撅頭一擺，不怎麽願意吃。
    “蕭蕭，有些難吃，你將就著點，不然會餓肚子。”明安歉然說道，“咱們不是在山穀，也不是出來玩，而是賭上性命幹大事，條件惡劣你乖一點聽話點好不好？”
    風蕭蕭撅著嘴撥浪鼓搖頭，雙腳瞪了蹬嚷嚷，“爹爹，我想喝雞湯粥！要鮮鮮甜甜的雞湯粥！”
    明安撓了撓腦袋犯了愁，雞肉倒是搶了一些，大米也有，這大晚上荒郊野外的，哪裏能搞到瓦罐熬雞湯米粥？
    “明天爹去找罐子，今天你就對付著吃點好不好？”
    “不要！不要！想吃好吃的雞湯粥！”
    風蕭蕭撅著嘴雙手不斷揮舞，差點把那木碗打翻，讓明安感覺很犯愁。
    自己其他三個孩子，明正心、柳夢茵、陽菲菲，或許少了些陪伴，但物質上對他們是有求必應，幾乎是拿天下最好吃最好玩的東西哄著他們。
    畢竟自己自己堂堂北境霸主，聲名顯赫的民安王，寵著自己孩子點兒，絲毫不過分。
    可麵對風蕭蕭，尚在米川穀時物資充裕，雖說沒有其他幾個孩子那麽奢侈的用度，可也算是吃得好穿得暖。
    可如今一出關，帶著自己兒子發動奴隸起義造反，這會兒連兒子簡單的要求滿足不了，以後或許還會飽一頓餓一頓，讓他過更多苦日子，一想到這兒明安感覺有些愧疚。
    歐陽月三下五除二把烤肉饃吃完，雙手伸了伸示意，“把兒子給我吧，我有辦法讓他吃。”
    明安把風蕭蕭抱回給歐陽月，把那泡著烤肉饃的木碗小心塞到她手裏，“萬一他真吃不下，我等會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村落搞口罐子來。”
    “你是起義軍首領，把精力用在大事上，不要在這種瑣事上費心。”歐陽月接過風蕭蕭，讓他坐正在腿上，比出一根手指冷冷說道，“你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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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我想不吃！”
    歐陽月揚起一巴掌甩在風蕭蕭臉上，寒著一張臉冷冷說道，“再問你一遍，吃不吃？”
    這一番操作把明安看傻了，他從未見過歐陽月用這般惡劣態度管教兒子，探過身子想搶回兒子，柔聲勸道，“算了算了，我看看能不能熬個肉粥。”
    歐陽月手一揮攔住明安正色道，“今日能搶到口糧凍肉，已經是極好的順境，待敵人反應過來加嚴防範，後麵的日子隻會越來越苦！你今後搶到什麽我們母子就吃什麽，你千萬不能因為愧疚補償心理，耽誤帶兵的正事兒！”
    說完歐陽月轉頭死死盯住哇哇大哭的風蕭蕭，嚴厲語氣訓道。
    “風蕭蕭，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要聽話！絕對聽從你爹聽你娘的話！若是你不乖乖聽話，你任何行為都可能害死你爹你娘，害死這裏所有的人！”
    “你如果聽明白了我什麽意思，你就乖乖閉嘴不準哭，把這碗五十多條人命換回來的湯泡饃吃幹淨！”
    正嚎啕大哭的風蕭蕭聲音逐漸變小，滿臉委屈神情低聲抽抽搭搭，小口小口不情不願咽下母親強硬喂入嘴裏的泡肉饃。
    喂完風蕭蕭之後，歐陽月抹了抹風蕭蕭眼角淚水，把他放在腳邊鋪好的幹草堆上。
    風蕭蕭躺在毛糙膈應的幹草堆，身子扭來扭去感覺很膈應，渾然沒有在山穀裏鬆軟毛皮睡得舒服。
    明安見狀正要去多找些麻布過來給兒子當墊子，卻被歐陽月一把拉回來，食指指著風蕭蕭嚴厲說道，“大家都睡泥地睡石頭，你有幹草堆睡已經是優待，給我睡！”
    素來溫柔的母親變得這般嚴厲，風蕭蕭嚇得身子一哆嗦，不敢再鬧性子，在幹草上來回輾轉翻滾好一會兒，眼皮一沉終於緩緩睡去。
    隻是這一夜睡得並不安寧，出穀的新鮮刺激感也逐漸消散，風蕭蕭朦朦朧朧發現，好像穀外的世界，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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