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清晨，歸脾堂的雕花木門被晨露浸得發亮。黃芪將軍立在朱漆櫃台前，鎏金鎧甲折射著朝陽，手中戥子分毫不差地稱著白術片。這位歸脾湯的君藥總是一絲不苟，連腰間佩劍穗子的結法都要按《周禮》規製。
    "將軍，龍眼肉又偷吃灶糖了。"白術管家捧著賬本碎步走來。這位身著茶色直裰的中年文士最是精打細算，此刻眉頭皺得能夾住銀針，"這個月桂圓消耗比上月多了三成。"
    話音未落，後廚傳來銀鈴般的笑聲。緋色襦裙的少女捧著青瓷碗蹦跳而出，烏發間別著曬幹的桂圓殼簪子。"人家在試新方子嘛！"龍眼姑娘舀起一勺晶瑩的桂圓膏，"加些冰糖隔水燉，最能溫養心血......"
    "胡鬧！"茯神婆婆杵著柏木杖從藥櫃後轉出，發間柏子仁隨動作輕響，"甜膩之物最易生濕，你當人人都像你這般中氣充足？"話音未落，角落裏傳來紙張摩擦聲。酸棗仁書生蜷在太師椅裏，蒼青布衣裹著單薄身形，正往《金匱要略》批注著什麽，聞言筆尖一頓，墨汁在"虛勞不得眠"處暈開墨花。
    爭執聲驚動了簷下打盹的木香少年。這著月白短打的藥僮揉著眼睛翻身坐起，腰間香囊晃出清冽氣息。"諸位早啊。"他伸懶腰時露出半截麥色小臂，腕間五色絲線纏著曬幹的木香切片，"今日可有病家上門？"
    話音未落，銅鈴輕響。素衣荊釵的婦人扶著門框喘息，麵色如宣紙般慘白，羅裙下擺沾著暗紅痕跡。"大夫......"她剛開口便身形搖晃，當歸娘子閃身上前扶住。這位總著茜色羅裙的少婦指尖搭上來客腕間，眉心微蹙："尺脈細如遊絲，左關尤弱。"
    "快取參湯！"黃芪將軍闊步而來，玄色披風掃過青磚地麵。人參老者已捧著朱漆托盤疾步而出，雪白須發隨動作輕揚，碗中參湯騰起嫋嫋白霧。龍眼姑娘見狀吐吐舌頭，忙將桂圓膏藏在身後。
    三刻鍾後，玉娘倚在診室湘妃榻上，額間虛汗漸收。當歸娘子正為她針灸三陰交，金針在晨光中微顫。"娘子可是經血淋瀝半月未止？"酸棗仁書生忽然開口，手中狼毫在脈案上疾書，"子夜驚悸，晨起口中甜膩？"
    婦人含淚點頭："奴家是城南繡坊的繡娘，這半月趕製太守千金的嫁衣......"她撫上心口輕喘，"前日穿針時眼前發黑，今晨竟咳出血絲......"
    "思慮傷脾啊。"白術管家輕歎，將算盤撥得劈啪響，"脾不統血則經水妄行，血不養心故驚悸失眠。"他轉向藥櫃高喊："炙甘草！取四君子湯打底......"
    "且慢。"木香少年突然插話，指尖轉著曬幹的木香片，"這位娘子舌苔白膩，必是補藥吃得脾胃壅滯。"他縱身躍上藥櫃，衣擺掃過寫著"理氣和中"的瓷罐，"該用砂仁配陳皮......"
    "胡鬧！"茯神婆婆的柏木杖重重頓地，"患者氣血兩脫，豈能用破氣之品？"眼看又要起爭執，人參老者捋須笑道："木香小友所言不無道理，然當分急緩。此刻當以黃芪、人參峻補元氣，待血止後再佐理氣。"
    龍眼姑娘趁機遞上桂圓膏："姐姐吃些甜食定定神。"當歸娘子卻按住瓷碗："血熱未清，甘溫之物反助火邪。"她轉向藥櫃吩咐："取荊芥炭、側柏葉各三錢......"
    晨霧未散，歸脾堂後院的藥爐已騰起嫋嫋青煙。黃芪將軍立在八仙桌前，指尖劃過泛黃的《脾胃論》，鎧甲與竹簡相碰發出清脆聲響。"玉娘脈象細弱而數，舌淡苔薄，此乃脾虛氣陷、血失統攝之證。"他轉身望向正在研磨人參的老者，"當以四君子湯為基，佐升提之品。"
    白術管家撥動紫檀算珠："生黃芪六錢，炒白術四錢，人參須用吉林老山參......"話音未落，木香少年突然從房梁翻下，腰間香囊撞得瓷罐叮當響："且慢！患者脘腹脹滿，豈可驟用甘溫壅補？"
    "此言差矣。"酸棗仁書生從脈案中抬頭，筆鋒在宣紙上勾勒出脾髒圖示，"《醫宗金鑒》有雲："氣為血之帥，氣陷則血脫"。當務之急需補中益氣，待脾機運轉......"
    爭執間，當歸娘子捧著染血的羅裙匆匆而入："玉娘又見紅，血色淡而質稀。"眾人神色驟變，茯神婆婆的柏木杖重重頓地："老身且用柏子仁配伍荊芥炭，先止其崩漏。"
    藥房裏頓時忙碌起來。人參老者將三年陳艾撚成艾炷，白術管家取來伏龍肝研末，龍眼姑娘卻蹲在灶前犯愁："姐姐脾胃虛弱，我的桂圓膏該用飴糖還是蜂蜜？"
    "都不妥。"木香少年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指尖捏著曬幹的陳皮片，"取砂仁三分、佛手一錢，與桂圓肉隔水燉。"他晃了晃腰間香囊，"理氣醒脾，方能受補。"
    正午時分，玉娘飲下首劑湯藥。黃芪將軍以真氣催動藥性，當歸娘子行針隱白、太白二穴。當艾煙在氣海穴盤旋三周後，婦人蒼白的唇色終於泛起淡淡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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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後蟬鳴聒噪，玉娘踏著晨露再來時，羅裙已不見血汙，眼下的青黑卻愈發明顯。酸棗仁書生執起她手腕，眉間川字紋深陷："左寸脈細如絲，心失所養。"
    "姐姐夜間仍是驚悸盜汗？"龍眼姑娘遞上青瓷盞，桂圓紅棗茶泛著琥珀光澤，"這是配了小麥仁的甘麥大棗湯......"
    "慢著。"茯神婆婆突然按住茶盞，指尖柏子仁簌簌落下，"老身觀其舌邊有芒刺，此乃虛火浮動之兆。"她轉向藥櫃高喊："取生地黃汁三合，與麥冬同煎！"
    木香少年蹲在房梁上輕笑："婆婆忘了？生地黃性寒滋膩，這位娘子中焦虛弱......"
    "用炒製熟地。"當歸娘子捧著新裁的茜紗走來，發間銀針微晃，"佐以砂仁拌炒，既補血又不滯脾。"她將紗料覆在玉娘腕間，"娘子十指不溫，當歸四逆湯可通血脈。”
    白術管家在旁撥動算珠："黃芪減至四錢，加龍眼肉三錢、酸棗仁二錢......"突然筆鋒一頓，"炙甘草需用蜜炙，生甘草性涼不利中焦。"
    夜深人靜時，藥靈們仍在推演方劑。人參老者將三十年陳艾鋪滿銅爐，黃芪將軍以真氣催動藥性運轉。當熟地黃與木香在丹田氣海相遇時，金紅二氣竟化作陰陽雙魚，在任督二脈間流轉不息。
    白露時節，玉娘第三次踏入歸脾堂，麵頰已染上淡淡薔薇色，眉間卻仍鎖著愁雲。"多謝諸位良醫，"她撫著繡有連理枝的帕子垂淚，"隻是近日總覺心中空落......"
    酸棗仁書生執筆的手忽然頓住，墨汁在"髒躁"二字上暈開。"此乃思慮傷脾、心腎不交。"他轉向西側藥櫃，"當用遠誌肉交通心腎。"
    龍眼姑娘忽然從後廚探出頭，發間桂圓殼簪沾著麵粉："我給姐姐帶了茯苓餅！"她捧出青花瓷碟，"用朱砂拌茯神芯蒸製，最能安神......"
    "不可！"木香少年翻身躍下，腰間香囊甩出清冽藥香，"朱砂重墜，久服反傷心神。"他拈起遠誌肉在鼻尖輕嗅，"不若取合歡皮三錢，與萱草根同煎。"
    當歸娘子忽然輕笑："少年郎倒是通透。"她將茜色絲線穿入銀針，"《婦人大全良方》有載："婦人鬱結，當疏肝健脾並重"。"針尖刺入太衝穴時，玉娘忽然輕顫，眼角淚珠滾落。
    月升中天，藥靈們齊聚後院。茯神婆婆將柏子仁撒入陶甕，白術管家在旁記錄火候變化。當木香少年將理氣藥引入足厥陰肝經時，人參老者的須發突然無風自動——隻見玉娘體內滯澀的氣血，終於如春溪破冰般暢行無阻。
    霜降那日，歸脾堂來了位頭戴帷帽的少女。當纖纖玉手掀起皂紗時，眾藥靈皆是一怔——玉娘兩頰生霞，眸中盈盈有光，發間別著新開的木香花。
    "特來謝過諸位。"她捧出繡著十二味藥靈的錦帕，"這是奴家按《本草圖譜》繡的......"
    黃芪將軍撫著錦帕上威風凜凜的鎧甲人像，素來嚴肅的麵容泛起笑意。木香少年湊近細看自己躍動的身影，忽然指著當歸娘子畫像驚呼："姐姐怎把遠誌繡成並蒂蓮了？"
    滿堂歡笑中，酸棗仁書生默默翻開新著《歸脾錄》。泛黃宣紙上墨跡未幹："夫治血必先治氣，補虛勿忘行滯。然醫道精微，存乎一心......"
    簷角銅鈴輕響，新患者跫音漸近。龍眼姑娘哼著小調將桂圓膏裝罐，木香少年的衣擺掃過寫著"氣機周流"的藥櫃。晨光透過格柵窗欞，在十二味藥靈的衣袂間織就金色脈絡，恍若人體經絡中生生不息的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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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脾湯《嚴氏濟生方》
    【組成】白術 茯神去木 黃芪去蘆 龍眼肉 酸棗仁炒，去殼，各一兩 人參 木香不見火，各半兩 甘草炙，二錢半 當歸一錢遠誌一錢當歸、遠誌從《內科摘要》補入）
    【用法】上?咀，每服四錢，水一盞半，加生薑五片，棗一枚，煎至七分，去滓溫服，不拘時候現代用法：加生薑5片，大棗1枚，水煎服）。
    【功用】益氣補血，健脾養心。
    【主治】1.心脾氣血兩虛證。心悸怔仲，健忘失眠，盜汗虛熱，食少體倦，麵色萎黃，舌淡，苔薄白，脈細弱。2.脾不統血證。便血，皮下紫癜，以及婦女崩漏，月經超前，量多色淡，或淋漓不止，舌淡，脈細弱。
    【證治機理】證因思慮過度，勞傷心脾，氣血日耗所致。心脾氣血暗耗，神無所主，意無所藏，故見心悸征忡、健忘失眠。脾虛運化無力，化源不足，氣血衰少，而見食少體倦、麵色萎黃、舌質淡、苔薄白、脈細弱。陰血虧虛，虛陽外浮，亦可見盜汗虛熱；脾主統血，脾虛如不能攝血，則表現為各種出血症。治宜益氣健脾與養血安神兼施。
    【方解】黃芪甘溫，補脾益氣；龍眼肉甘平，既補脾氣，又養心血，共為君藥。人參、白術皆為補脾益氣之要藥，與黃芪相伍，補脾益氣之功頗彰；當歸補血養心，酸棗仁寧心安神，二藥與龍眼肉相伍，補心血，安神誌之力更強，均為臣藥。佐以茯神養心安神；遠誌寧神益智；更佐理氣醒脾之木香，與諸補氣養血藥相伍，補而不滯。炙甘草補益心脾之氣，並調和諸藥，用為佐使。引用生薑、大棗，調和脾胃，以資化源。本方為治心脾兩虛，氣血不足證之常用方。
    本方原載於宋·嚴用和《濟生方》，但無當歸、遠誌。至明.薛已在《內科摘要》中加人此二藥，沿用至今。其適應範圍隨後世醫家臨床實踐而不斷擴充。《濟生方》原治思慮過度，勞傷心脾，健忘怔忡之證。元.危亦林在《世醫得效方》中增加治療脾不統血之吐血、便血證。明.薛已在《內科摘要》中增補治療驚悸、盜汗、嗜臥食少、月經不調、赤白帶下等。至清代《醫宗金鑒》則又增虛勞煩熱，時時……經斷複來，痘色灰白陷下等。
    【配伍特點】心脾同治，重在補脾；氣血並補，重在補氣。
    【方歌】歸脾湯用術參芪，歸草茯神遠誌齊，酸棗木香龍眼肉，煎加薑棗益心脾；怔忡健忘俱可卻，腸風崩漏總能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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