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此章所涉及藥方劑量僅供參考，如有需要，請線下就醫，謹遵醫囑，請勿私自嚐試，否則後果自負！！！
    藥坊簷角的銅鈴在狂風中叮當作響，暮色中的青雲鎮籠罩著反常的春雷。天麻一襲月白長衫立於議事廳雕花檻窗前，修長手指正撫過《本草正義》泛黃的書頁："乙木過亢，風陽旋動，這驚蟄未至便雷聲大作，最易引動肝氣..."
    話音未落，窗外忽炸開一聲霹靂。案頭正在研磨朱砂的山梔子手腕一抖，青瓷茶盞應聲而碎。這紅衣少女慌忙用羅帕裹住燙紅的手背，發間梔子銀簪顫個不停："天麻先生說得極是！您看西街劉掌櫃，昨日來診時目赤耳鳴，脈象弦硬如按琴弦，分明是雷火引動肝陽！"
    《臨證指南醫案》載："肝膽內寄相火，其性剛暴，倘遇雷霆霹靂，陽升無製，必致頭痛如裂"
    石決明從屏風後轉出，玄色衣袍上的珍珠母貝紋在燭火中泛著冷光。他拾起滾落腳邊的《黃帝內經》，指著《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中"木鬱之發，太虛埃昏，雲物以擾"一句沉聲道："今歲歲運少角，厥陰風木司天，這般異常天象正應《運氣七篇》所載。杜仲何在？該你推算五運六氣了。"
    東廂忽傳來急促腳步聲，藥童捧著新到診籍匆匆而入："城南布商周氏急症！午間與客商爭執後突覺天旋地轉，嘔吐不止，現正候在前堂。"
    杜仲從紫檀算盤上抬起頭，翡翠扳指在算珠間發出清脆聲響。這位掌管藥坊賬目的青衫公子，此刻卻在宣紙上勾畫著五運六氣圖："癸卯年初之氣，主氣厥陰風木，客氣少陽相火。風火相煽，最易耗傷腎水..."他蘸墨在"乙癸同源"四字上重重圈點，"水不涵木，豈能單責肝陽？"
    簷外春雨漸密，雨滴擊打石階的節奏竟與《頻湖脈學》中"弦脈端直似琴弦"的描述隱隱相合。天麻廣袖輕振，案上《醫學綱目》無風自動，嘩嘩翻至"肝膽門"篇："且看李梴前輩所言，眩暈一證，虛者居其八九，而兼火兼痰者不過十中一二。然今所見急症皆呈標實之象..."
    鉤藤突然從梁上翻下，翠色短打還沾著藥圃新泥。這總在辰時采收的活潑少年，此刻卻難得正色："我晨起采藥時見鎮東老柳異常抽條，枝條焦枯中空——此乃《周易》"枯楊生稊"之象，恰應肝腎陰虛而陽亢於上！"
    茯神捧著新製的安神香緩步而入，沉香氣息稍稍衝淡了廳內焦灼："諸位可記得上月診治的私塾先生？初用平肝潛陽劑僅得暫效，後加用老夫與夜交藤寧心安神，佐以牛膝引火下行，方收全功。此即《慎齋遺書》"欲潛浮陽，必安相火"之奧義。"
    驚雷再起時，坊主突然推門而入，蓑衣上的雨水在青磚地上洇出深色痕跡："速備診箱！綢緞莊張娘子症候危重，頭痛三日不得眠，方才嘔出酸苦膽水..."他解下醫箱時，一冊《丹溪心法》滑落在地，正翻開在"頭眩"篇："痰夾氣虛並火，治痰為主，挾補氣藥及降火藥"
    天麻霍然起身，腰間玉佩與藥匙相擊清鳴："山梔子、黃芩隨我出診！石決明速取牡蠣、赭石備用。杜仲，煩請核算鎮肝潛陽與滋水涵木的藥劑比例..."他臨出門忽又回首，"鉤藤，記得你需後下！"
    藥坊前堂彌漫著龍膽草煎煮的苦香，張娘子斜倚在湘妃竹榻上，額角青筋突突跳動。天麻三指輕按其左關脈，眉頭漸蹙："脈弦勁如新張弓弦，此乃《脈經》所言"肝家真髒脈現"之兆。"他忽覺患者袖中傳來細微震顫，掀開一看，腕上竟戴著串朱砂雷擊木珠——正是春分那日被驚雷劈中的老槐所製。
    《青雲鎮診籍·癸卯年二月廿三》
    張氏，49歲，綢緞商戶。主訴：巔頂脹痛三月，寅時尤甚。三日前進食炙煿後痛勢加劇，伴耳鳴如蟬，口苦咽幹，溲赤便秘。查：麵紅目赤，舌邊尖紅而苔薄黃，脈弦數有力。既往有脅痛宿疾。
    鉤藤靈巧地攀上藥櫃頂端，取下珍藏的《小兒藥證直訣》。這位總愛倒懸梁柱的少年，此刻卻端坐如鍾："錢乙前輩治驚風常用我等配伍，然成人陽亢非獨肝風，當如《醫學心悟》所言"鎮肝莫如重劑"。"他指尖劃過書頁間斑駁的批注，"生赭石需用至一兩，佐以懷牛膝引血下行，方合"鎮肝熄風湯"法度。"
    石決明冷笑一聲，腰間玉佩上的珍珠母貝折射出冷光："張錫純之法雖妙，卻忽略介類潛陽之要義。"他振袖展開《本草乘雅半偈》，"牡蠣鹹寒，既能平肝，又可潛鎮浮陽，合我石決明共為臣藥，方如舟錨沉墜，豈是草木之品可比？"
    黃芩抱著藥碾從後院疾步而來，鵝黃裙裾沾滿草屑："患者舌苔黃膩，顯有肝膽濕熱，當加我與龍膽草各三錢！"山梔子卻將剛搗碎的朱砂推至案前："《丹溪手鏡》有雲"火鬱發之"，此等實火當用梔子豉湯透解，豈能一味苦寒直折？"
    杜仲輕叩算盤，翡翠扳指與烏木框架相擊清越："諸位莫忘，患者年近七七，任脈已虛。觀其腰痛宿疾，可知腎水早虧。"他展開五運六氣圖，指尖點在"乙癸同源"處，"當遣桑寄生、牛膝補益肝腎，此謂"壯水之主以製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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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神捧著《景嶽全書》緩步入內："張介賓先生早有明訓，"無虛不作眩"。患者雖呈標實之象，然夜尿頻數、足跟疼痛等本虛之證隱現。"他轉向正在稱量夏枯草的夜交藤，"你與酸棗仁當各取四錢，遵《金匱要略》"虛煩不得眠"之法。"
    天麻忽以銀簪挑起張氏一縷鬢發，發根處赫然可見霜白："《內經》雲"年四十而陰氣自半"，諸君請看——"他指尖輕彈銅盆清水，漣漪中倒映出患者泛紅的耳輪，"此乃《望診遵經》所載"耳輪焦枯，腎水不濟"之象，非單純平肝可解。"
    牛膝負手立於《明堂人形圖》前，忽以藥杵點向足厥陰肝經循行路線："諸藥下行之力，當以我為使。《藥品化義》有載，懷牛膝善引諸藥直達湧泉。"他轉身取來赭石細末，"此物質重性墜，需用棉紗包裹先煎，免傷胃氣。"
    鉤藤忽然從梁上垂下半截身子，手中《溫病條辨》嘩嘩翻動："吳瑭前輩治肝風內動必用我，然須後下以保有效成分。另據《本草新編》記載，我與天麻相須，可增熄風止痙之效三成！"
    天麻執筆蘸墨，在杏黃宣紙上揮就方箋：
    天麻三錢君） 鉤藤四錢後下臣）
    生石決明八錢先煎臣） 山梔子三錢佐）
    黃芩二錢佐） 懷牛膝六錢使）
    杜仲四錢佐） 桑寄生八錢佐）
    夜交藤四錢佐） 茯神五錢佐）
    生牡蠣一兩先煎臣）
    益母草捧著陶製藥罐提醒："石決明、牡蠣需武火先煎三刻，待水麵現蟹目泡時，再入他藥。"她忽然俯身查看患者足踝，"且慢！患者脛前浮腫，當加我三錢通利水濕。"天麻頷首添筆："益母草三錢，另入茯苓皮五錢。"
    眾人配藥時，杜仲將張氏引至廊下，指著院中過牆的榕樹氣根言道："此樹看似枝繁葉茂，實則主幹中空。夫人日常操勞過甚，正如截流養枝——"他遞上包著桑椹的蜜丸，"每日巳時服此丸劑，便是《韓氏醫通》交泰丸化裁。"
    暮色浸染藥坊簷角時，夜交藤獨坐在後院的青石井欄旁。她望著手中三錢分量的藥秤，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藤衣上的首烏紋路。煎藥房飄來的霧氣中，隱約傳來天麻與鉤藤討論新方的聲音："明日趙氏醫案，需將石決明增至一兩二錢..."夜交藤低頭凝視井水倒影，月色在她蒼白的衣袂上碎成粼粼波光。
    三日前王氏醫案的場景曆曆在目。那位孀居的繡娘因徹夜難眠前來求診，眼瞼下泛著鴉青，脈象細如遊絲。當時茯神輕按患者神門穴道："此乃心肝血虛，神魂失養。"夜交藤記得自己滿懷期待地備好藥秤，卻見方箋上赫然寫著："夜交藤二錢，酸棗仁三錢"。而此刻張氏醫案中，她的分量雖增至四錢，仍遠不及君臣藥之量。
    "《湯液本草》有言"用藥如用兵，貴在精專"，莫非佐使便如軍中雜役？"她喃喃自語著翻開《神農本草經疏》，忽見頁腳處批注："昔年李中梓治不寐證，嚐單用夜交藤四兩煎服取效。"墨跡未幹的困惑隨晚風飄散，驚動了簷下整理藥櫥的茯神。
    茯神抖落廣袖上的柏子仁碎屑，將《藥品化義》輕輕攤在石案上："且看賈所學前輩批注——君藥如帥，量重而專；臣藥如將，量稍減而力聚；佐使如兵，量雖輕而不可缺。"他拈起半片幹枯的合歡皮，"王氏醫案中，你與酸棗仁相須為用，二錢藤配三錢仁，恰合《慎齋遺書》"養血安神，藤仁相濟"之法。"
    忽有藥童提著燈籠疾步而來："西街王氏送來謝禮，言服藥三劑後已能安臥。"隨附的診籍記載：
    二診：脈細略緩，舌淡紅苔薄白。原方去龍膽草，夜交藤增至三錢，加合歡花二錢。三診：寐安神清，予歸脾丸善後。
    茯神以銀針挑亮燈芯，光暈中浮現王氏初診藥方：
    天麻四錢 鉤藤五錢後下）
    夜交藤二錢 酸棗仁三錢
    茯神四錢 柏子仁三錢
    生龍骨一兩先煎）
    "看似你僅占全方一成，實則與酸棗仁共成養血安神之功。"他輕點龍骨分量，"若缺此重鎮之品，縱使你增至五錢，亦難製虛陽浮越。"
    夜交藤俯身拾起飄落的合歡花，忽覺掌心微暖："我本味甘微苦，性平歸心肝經。若獨用則如《本草正義》所言"力薄難恃"，然與酸棗仁甘酸之味相合..."她話音未落，忽聞煎藥房傳來爭執。
    黃芩舉著冒煙的藥壺衝出房門："趙氏新患便溏三日，是否該減我劑量？"杜仲手持《景嶽全書》緊隨其後："張介賓雲"有是證用是藥"，患者雖脾虛但舌紅未退..."天麻的聲音自月洞門傳來："黃芩減至一錢，加炒白術四錢，此謂"清熱勿傷脾陽"。"
    鉤藤倒懸在紫藤架上，手中《本草備要》嘩嘩翻動："汪昂前輩說得明白，"用藥如權衡，隨證增減"。前日我治小兒驚厥用至六錢，今在趙氏方中僅需四錢。"他忽然翻身落地，"正如你在王氏方中二錢足效，張氏案中四錢方宜，豈可拘泥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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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交藤望著廊下隨風搖曳的藥幌，忽見赭石與牡蠣在武火中沉浮，天麻與鉤藤於後下時舒展。她輕撫腰間纏枝藤紋："《醫學啟源》謂"佐使如織錦添花"，原是要與君臣經緯交織..."話音未落，前堂忽傳來急報——午間昏迷的李生脈現結代！
    眾人疾奔至診室，見牛膝正以銀針刺太衝穴。患者手足抽搐，牙關緊閉。天麻執脈後麵色凝重："肝風挾痰，蒙蔽清竅！"他疾書方箋：
    去夜交藤、山梔子
    加膽南星三錢 竹瀝水一杯
    夜交藤怔然退後，卻見茯神輕拍她肩頭："此證需急則治標，你的安神之功反會助痰濕壅滯。且看《臨證指南》"治風痰當先豁痰，後養神。"
    更漏三響時，夜交藤獨坐藥圃。忽有陰影籠罩，抬頭見天麻執《本草綱目》而立："李時珍載何首烏"養血益肝，固精益腎"，你既取其藤，當知滋養之力貴在持久。"他指向遠處參差藥櫃，"若將石決明比作雷霆鎮邪，你便是春風化雨。"
    暴雨裹著驚雷砸向青雲鎮，藥坊簷角的避雷木忽明忽暗。牛膝剛將新收的懷地黃入庫，忽見坊主撞開院門，蓑衣滴落的水跡在青磚上蜿蜒如血："南巷李生突發口眼歪斜，右肢癱軟！"話音未落，藥童已背著昏迷的患者衝進診室。患者麵赤如朱，喉中痰鳴如鋸，左脈弦硬似欲破膚而出。
    《醫學衷中參西錄》："牛膝善引氣血下行，凡腦充血諸證，用之皆效，以其能引血下行也。"
    牛膝玄色衣袍的下擺尚沾著泥濘，卻已執起患者足踝觀其湧泉穴："《針灸大成》載"湧泉為腎經井穴"，此穴紫黯而冷，乃血菀於上之兆。"他忽以銀針挑破患者十宣穴，黑血如注，"速備代赭石、龍骨，此證當急仿鎮肝熄風湯法！"
    《癸卯年三月初七急症錄》
    李某，男，54歲，漕運把頭。戌時飲酒後突覺頭痛如劈，旋即倒地。查：血壓未測注：中醫脈診記載左寸關弦勁搏指，右脈澀滯），舌質絳紫苔黃燥，喉中痰聲漉漉，右側肢體不遂。此乃肝陽暴亢，氣血逆亂之中風先兆。
    天麻疾步入內，月白長衫被暴雨浸透半幅："舌絳無苔，此非單純陽亢，已有傷陰之象！"他按住牛膝欲添黃芩的手，"《溫病條辨》雲"壯火尚盛者，不得用定風珠"，需減苦寒以防劫陰。"轉身喝道："白芍、玄參各取五錢，速速煎煮！"
    石決明正將代赭石搗為粗末，聞言抬頭："張錫純原方本有玄參、天冬，但此患喉間膠痰壅塞——"他忽然掐住患者合穀穴，見其眉梢急跳，"膽南星、竹瀝何在？需先滌痰開竅！"
    鉤藤從藥櫃頂端翻下，懷中《類證治裁》嘩嘩翻至"中風篇"："林佩琴治類中案，嚐用牛膝六錢配伍代赭石一兩，取其質重下行之力。"他將竹瀝罐遞給益母草，"然此患足跗水腫，當如《丹溪心法》"血不利則為水"之訓，需加澤蘭、益母草通絡利水。"
    益母草掀開患者褲腳，指尖在脛前按壓出深坑："《本草求真》謂我"消水行血，去瘀生新"，當用鮮品搗汁衝服！"她忽然瞥見患者腰間玉佩刻著"漕運通達"四字，"此人常年涉水作業，寒濕內伏，需佐桂枝一錢通陽化氣。"
    牛膝執筆懸於方箋之上，墨跡在暴雨聲中震顫：
    懷牛膝八錢引血下行） 生代赭石一兩先煎）
    生龍骨一兩先煎） 生牡蠣一兩先煎）
    白芍六錢柔肝息風） 天麻五錢平肝潛陽）
    玄參四錢滋陰降火） 膽南星三錢化痰開竅）
    竹瀝水半盞衝服） 益母草四錢活血利水）
    鉤藤突然按住方箋："且慢！代赭石量重恐傷胃氣，當遵《本草衍義》"重鎮藥需配甘緩"，加甘草二錢調和！"
    杜仲立於銅秤前，翡翠扳指映著燭火："牛膝需用懷慶地道藥材，今晨驗收時發現川牛膝混入三成——"他抖開藥包，根莖斷麵現出蛛網狀紋理，"《藥物出產辨》雲"川膝形似而效遜"，速換正品！"
    茯神手持《炮炙大法》提醒："代赭石需醋淬七次，否則沉降之力不足！"他忽嗅到焦糊味，"石決明武火先煎時水麵當現蟹目泡，此刻沸騰太過，有效成分恐已流失！"
    寅時三刻，灌服湯藥半盞後，患者突然劇咳，吐出膠黏黑痰。牛膝急按太衝穴，見其右手指節微顫："《針灸甲乙經》謂"厥頭痛，麵腫，取足陽明、太陰"，快取梅花針叩刺豐隆穴！"
    益母草將搗爛的鮮品敷於患者足踝，瘀腫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天麻把住漸趨柔和的脈象："《辨證錄》有雲"血歸於經則風自熄"，牛膝兄引血下行之功已成！"
    暴雨初歇時，眾藥聚於煎藥房複盤。鉤藤把玩著代赭石碎片："此患若在春分前發作，是否要加夏枯草清肝火？"牛膝正在謄抄《中風斠詮》批注："張山雷先生強調"潛鎮需配開泄"，方才若加石菖蒲醒神，或可更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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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仲忽然展開患者舊日診籍："三年前此人曾患腰痛，當時用我配伍續斷取效。若早添補肝腎之品，或可避免今日之劫。"茯神輕歎："《內經》"上工治未病"之訓，我等當謹記。"
    桑寄生握著半卷《雷公炮炙論》，指尖撫過寄生槲樹枝條上的茸毛。晨露浸濕了他青灰色的葛布短褐，卻澆不滅心中困惑——昨日複診的周老丈，雖用天麻鉤藤飲後頭痛稍減，但腰膝酸軟反甚。藥圃東隅的杜仲樹沙沙作響，仿佛在嘲弄他空懷補益之力。
    《青雲鎮診籍·癸卯年三月十五》
    周某，男，62歲，私塾先生。眩暈反複發作五年，每屆春分加重。現診：頭目昏沉如裹帛，耳鳴如蟬晝夜不休，腰脊冷痛，夜尿頻數。舌淡紅少苔，脈沉細而弦。前醫連投鎮肝熄風湯七劑，症稍緩而三日即複。
    杜仲倚著百年銀杏，掌中把玩陰陽五行秤："《景嶽全書》言"眩暈虛證十居七八"，此患脈沉細而兩尺尤弱，豈非《脈訣匯辨》所載"腎虛眩暈"之象？"他忽然拾起地上一截枯枝，"寄生兄且看，這杜仲樹皮折斷尚有銀絲相連，恰似肝腎同源之絡。"
    桑寄生凝視患者帶來的晨起第一泡尿，濁液在陶碗中泛著浮沫："《諸病源候論》謂"腎主骨髓，髓海不足則腦轉耳鳴"。周老丈每夜起溺三次，足跟龜裂如旱田——"他猛然折斷手中寄生藤，"我們竟隻顧伐肝木，忘卻補腎水！"
    茯神捧著《醫宗金鑒》緩步而來："《雜病心法要訣》明示，"上盛下虛眩冒者，當用滋陰潛陽法"。"他翻開卷頁，露出吳謙批注："熟地、山萸佐天麻，寄生、杜仲配鉤藤，方是治本之道。"
    忽有藥童驚呼，原是周老丈在廊下踉蹌欲倒。桑寄生箭步上前攙扶，觸及其掌心冷汗涔涔："《形色外診簡摩》雲"掌中津泄者，衛氣不固"，此非單純肝風，實乃腎陽式微！"他抬頭望向天麻，"當減石決明之寒重，增龜甲膠滋陰潛陽。"
    石決明冷著臉將介殼藥匣重重合上："介類潛陽乃張錫純心法，豈可輕廢？"桑寄生卻展開《本草求真》："黃宮繡謂我"補肝腎，養血安胎，兼祛風濕"，周老丈腰冷如坐水中，正需我與杜仲溫養下元。"他蘸墨改寫方箋：
    原方去生牡蠣、黃芩
    加桑寄生八錢 杜仲六錢
    龜甲膠四錢烊化） 山茱萸五錢
    益母草突然指著患者足踝："且慢！脛前仍有水腫，當留茯苓皮利水。"鉤藤倒懸梁間插言："我仍需後下，但劑量可減至三錢，免傷新生之陰。"
    三日後複診，周老丈麵色轉潤，自述夜尿減至一次。桑寄生把其脈象，原沉細之脈漸添柔和之象："《診家樞要》雲"腎脈沉中見滑，精氣來複"，此乃龜甲膠填補真陰之效。"忽見患者袖中滑落《莊子》，書頁正翻開在"庖丁解牛"篇——"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恍然悟及補瀉之道。
    正當眾藥慶賀時，前堂忽傳爭吵。山梔子與黃柏麵紅耳赤："新患便溏三日，顯係滋陰藥礙脾！然其舌苔黃膩，濕熱未清..."桑寄生近觀患者舌象，苔雖膩而底絳："此乃《溫熱論》"濕遏熱伏"之候，當仿葉天士"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之法。"遂提筆加減：
    減龜甲膠至二錢
    加澤瀉三錢 薏苡仁一兩
    保留桑寄生六錢
    杜仲頷首："如此既保補益之力，又免滋膩助濕，正合《醫方集解》"補而不滯"之訓。"
    月下，桑寄生與杜仲對弈。黑子落於"天元"位時，杜仲忽道："木得水涵則榮，水借木達則活。周老丈案中，寄生兄增補下元，反助天麻平肝之力——"他輕敲棋盤，"此即《慎齋遺書》"欲平肝陽，先實腎水"之奧義。"
    桑寄生望著棋局中相互咬合的黑白子，忽覺寄生藤與宿主樹的關係正如肝腎同源："《格致餘論》雲"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朱震亨前輩若在，定要我們早用龜甲、熟地！"
    月色漫過藥坊的九曲回廊，將朱砂藥櫃的投影拉得老長。茯神端坐在千年柏樹下，手中《遵生八箋》的書頁被夜風輕輕掀起。新來的藥童拘謹地捧著《湯頭歌訣》，忽見柏子簌簌落於"鎮肝熄風湯"條目上，墨字間頓時浮起鬆脂清香。
    "二十年前葉先生施診時，你尚是柏仁澗一株茯苓。"蒼老的聲音自月洞門傳來，坊主拄著降真香杖蹣跚而至。他枯槁的手指撫過柏樹皴裂的樹皮，"《神農本草經》將你列於上品，正是因這安魂定魄之功。"
    茯神將烘幹的合歡花納入香囊："《理瀹駢文》有雲"外治之理即內治之理"，前日給趙翁製的藥枕，便是取柏子仁、夜交藤各半..."話音未落，前堂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夾雜著女子啜泣。
    眾人疾步趕至，見綢緞莊張娘子伏案痛哭，新染的絳紅帷帳散落滿地。天麻把其脈象，眉頭深鎖："左關弦細如循刀刃，此乃《金匱要略》"婦人髒躁"之象。"茯神拾起摔碎的定窯瓷瓶："鬱怒傷肝，憂思損脾——半月前眩暈剛愈，今又添經血淋漓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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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鉤藤倒懸在房梁上翻動《傅青主女科》："傅山先生治崩漏，必問七情所傷。"他忽然翻身落地，"張娘子脈雖弦卻兼滑象，當如《濟陰綱目》"疏肝解鬱，涼血止崩"法。"
    杜仲捧著新製的五行茶入內："《飲膳正要》謂"春宜食麥與羊"，然張娘子過食炙糊，更兼憂思——"他將茶盞推至患者麵前，"此茶以綠萼梅疏肝，茯苓健脾，佐少許龍眼肉養血。"桑寄生忽然指著茶湯漣漪："你們細看，這水麵倒影中患者左頰肝斑色深，當添女貞子滋水涵木。"
    茯神取來針灸銅人，銀針點向肝俞、太衝二穴："《針灸資生經》載楊繼洲治鬱證，必先開四關。"他轉頭教導藥童，"趙翁前日脈案，你們可知為何減梔子加枸杞？"見眾人搖頭，他輕叩《臨證指南醫案》："葉桂雲"肝為剛髒，非柔不克"，患者舌現裂紋，乃陰傷之兆。"
    更漏聲裏，茯神領藥童行至後山。晨露未曦的鬆林間，他指著樹冠間跳躍的鬆鼠言道："《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所謂"春三月，夜臥早起"，此畜比人更知順應天時。"忽見岩縫中生著叢叢萱草，"這便是《養生論》"合歡蠲忿，萱草忘憂"之物，明日采來配入寧神香。"
    藥童忽問："前日李生中風，先生為何囑其戌時服藥？"茯神含笑展開《子午流注針經》："戌時氣血注心包經，此刻服鎮肝之劑，恰如順水行舟。"他俯身拾起片柏葉，"你且對著日頭看——葉脈走向正如肝經循行，此乃造化所示"天人相應"。"
    歸途遇樵夫擔柴而過，茯神忽止步："此人步態左重右輕，肩部肌肉攣急。"他近觀樵夫麵色，"《望診遵經》謂"青屬肝色，見於山根"，此君目下青黯，當防筋痹之疾。"遂贈予自製藥囊："內盛伸筋草、木瓜，囑其亥時熱敷肩井穴。"
    坊主聞此事撚須而笑："扁鵲見齊桓公之色，亦不過如此。"忽有信鴿撲棱棱落下，爪係布帛書：趙翁服新方三日，眩暈大減，然晨起口幹。天麻觀信沉吟："此乃重鎮傷陰之兆，當減石決明三成，增麥冬、沙參。"
    夜半藥碾聲寂，茯神獨坐煎藥房修訂《調攝錄》。忽聞窗欞輕響，原是桑寄生攜龜甲膠來訪："先生日間教導，令我想起《千金方》養生篇——"話音未落，茯神以筆點住他手中藥匣："孫思邈所謂"醫有三品"，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你我今日所行，不過中品之術。"
    桑寄生愕然："那上醫之道何在？"茯神推開木窗，月光湧入如瀑："昔年範文正公雲"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這青雲鎮三百戶的飲食起居、四時作息..."他忽指向遠處燈火明滅的染坊，"勸張家改良戌時歇工，較之用百劑天麻更合上醫治未病之道。"
    藥坊正堂的《明堂人形圖》前，十二盞桐油燈照徹泛黃的診籍。天麻振袖展開丈餘長的《癸卯年醫案總錄》，三百六十五道朱砂批注如星河蜿蜒。石決明掌中的砭石在燈下泛起冷芒，正將全年施治的247例眩暈案按五運六氣重新排序。
    "春分案四十一例，皆現目赤口苦。"鉤藤指尖掠過檀木藥櫃，"按《素問·診要經終論》"春刺散俞"之訓，彼時多用夏枯草、菊花清肝。"他忽將三枚銅錢拋向節氣盤，"然清明後連雨廿日，地氣升騰，當如《時病論》加佩蘭、藿香化濕。"
    杜仲展開五運六氣圖，翡翠扳指點在"歲木太過"處："歲末回顧方知，三月頭痛暴增實應《素問·氣交變大論》"歲木太過，風氣流行"之兆。"他捧出春分時的藥渣樣本，"當時若早增桑寄生劑量，或可減少四月複發之數。"
    桑寄生將十二例典型醫案懸於屏風：
    1. 春·王貨郎：頭痛麵赤，脈弦數→天麻鉤藤飲+夏枯草
    2. 夏·李漁婦：眩暈嘔惡，苔黃膩→原方+滑石、通草
    3. 秋·趙秀才：頭空痛，脈細數→原方梔子+女貞子、旱蓮草
    4. 冬·周鐵匠：頭重如裹，脈沉滑→原方+附子、白術
    茯神以銀針點向病例："同是眩暈，春用清肝，夏佐利濕，秋重滋陰，冬配溫陽，此即《景嶽全書》"因時製宜"之道。"他忽掀開周鐵匠藥案附錄，"此患臘月複診時足生凍瘡，遂於方中加桂枝、當歸，正合《傷寒論》當歸四逆湯法。"
    牛膝忽然站起，手中《本草思辨錄》嘩嘩作響："周岩前輩謂"用藥如用兵，貴在應變"，今觀全年醫案——"他將代赭石投入銅秤，"此藥用量波動最大，春分用至兩半，霜降僅用六錢，全憑脈象弦硬程度而定。"
    夜交藤捧著合歡花茶輕呷："我之用量亦隨月相而變，上弦月時多用三錢養血，望月之際僅用一錢安神。"她翻開《黃帝內經太素》"月生無瀉"篇，"楊上善注雲"月郭滿則血氣實"，故滿月時鎮肝藥需增量三成。"
    益母草突然展開染坊李娘的醫案："此婦連續三年春發眩暈，往年單用平肝藥僅得暫效。"她將五張舌象圖鋪陳案上，"今年察其舌下絡脈紫黯，按《金匱要略》"血不利則為水"，添我四錢與澤蘭三錢，乃見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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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坊主拄杖點地，震得梁間藥囊簌簌："《難經·二十二難》雲"氣主煦之，血主濡之"，爾等治李娘案時，以天麻調氣，牛膝引血，佐益母草活血利水，恰應氣血水同治之妙。"
    忽有馬蹄聲破雪而來，京城太醫令遣使送至《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新刻本。天麻撫卷長歎："昔年官修方書，多定君臣不可易。然觀我局全年醫案——"他抖開加減記錄，"基礎方保留天麻、鉤藤，其餘藥物竟有53種變化，此非悖逆祖訓，實乃《醫學心悟》"證有兼夾，藥須進退"之真義。"
    石決明將珍藏的《傷寒論》宋刻本供於案頭："仲景先師立113方，397法，其精髓正在"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他冷峻麵容首現霽色，"今歲最妙當屬趙翁案：初診脈弦數用重鎮，三診脈細滑轉滋陰，末診竟以桂枝湯調和營衛收功，此非善變，實為通變！"
    子夜雪霽時分，眾藥共懸"方劑之道"匾額於正堂。匾文乃摹刻孫思邈《千金翼方》序："方雖是舊，弘之惟新。"月光透窗而入，正照在當年葉天士手書的楹聯上：
    上聯：三因辨症天時地利人和皆入藥
    下聯：八法通變升降浮沉補瀉總歸經
    橫批：衡變致和
    坊主以銀針刻下終案批注："所謂方劑，非金石草木之堆砌，乃天地人三才之道；所謂君臣，非尊卑貴賤之序，乃動靜補瀉之衡。今諸藥皆知隨證流轉，吾道得傳矣！"
    雪夜藥香裏，少年藥童忽指《人形圖》足少陰腎經："諸藥皆言治病，若人體本無病..."茯神含笑拈起柏子仁："《壽世青編》有謂"養生之道，勿藥元詮"，此即——"
    話音未落，晨鍾破曉，新的藥櫃正刻上癸卯年最後一道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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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麻鉤藤飲《中醫內科雜病證治新義》
    【組成】天麻 鉤藤後下 生決明先煎 山梔 黃芩 川牛膝 杜仲 益母草 桑寄生 夜交藤 朱茯神
    【用法】水煎服。
    【功用】平肝息風，清熱活血，補益肝腎。
    【主治】肝陽偏亢，肝風上擾證。頭痛，眩暈，失眠，舌紅苔黃，脈弦或數。
    【證治機理】證由肝腎不足，肝陽偏亢，生風化熱所致。肝陽偏亢，風陽上擾，故見頭痛、眩暈；肝陽有餘，化熱擾心，故見心神不安、失眠多夢。證屬本虛標實，以標實為主。法當平肝息風，配以清熱安神、補益肝腎。
    【方解】天麻、鉤藤平肝息風，為君藥。石決明鹹寒質重，平肝潛陽，除熱明目，助君平肝息風之力：川牛膝引血下行，並能活血利水，共為臣藥。杜仲、寄生補益肝腎以治本；梔子、黃芩清肝降火，以折亢陽；益母草合川牛膝活血利水，有利於平降肝陽；夜交藤、朱茯神寧心安神，均為佐藥。本方為治療肝陽偏亢，肝風上擾證之常用方。
    【配伍特點】清平養並用，主以平肝；心肝腎同治，重在治肝。
    【方歌】天麻鉤藤益母桑，梔芩清熱決潛陽，杜仲牛膝益腎損，茯神夜交安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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