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紅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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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紅繩手鏈的女生叫林小滿,是美術學院的學生。她的速寫本裏總畫著同一個場景褪色的衣櫃門,門把手上係著根紅繩,繩尾纏著塊碎鏡片。這塊鏡片,和她右腕那道月牙形疤痕一樣,是童年最清晰的印記。
她是在清理畫室廢品時發現那張遊戲光盤的。當時它混在堆廢畫材裏,哥特式城堡的圖案沾著幹涸的油彩,像凝固的血痂。林小滿鬼使神差地把它塞進帆布包,回去的路上,手腕上的紅繩突然發燙,繩結處滲出細密的汗珠。
安裝遊戲時,進度條變成了根跳動的紅線,像血管裏奔流的血。屏幕彈出提示框「檢測到關聯物品紅繩x1,碎鏡片x1。是否讀取記憶碎片?」
林小滿猶豫著點了「是」。
畫麵瞬間被猩紅覆蓋,像猛地紮進了血水裏。幾秒鍾後,場景清晰起來——是間幼兒園的午睡室,三十張小床並排擺放,每張床頭都係著不同顏色的繩結。林小滿操控的角色穿著藍白條紋的園服,手腕上有根醒目的紅繩。
「小滿,我們換床位好不好?」鄰床的小女孩湊過來,羊角辮上別著朵塑料小紅花。這是她的發小薇薇,五歲那年在午睡室的火災裏沒了。林小滿記得那天格外悶熱,保育員鎖門時說「睡醒就給你們發小紅花。」
角色突然走向最裏麵的床位,那裏挨著個老式衣櫃。林小滿想控製方向,可鼠標像被磁石吸住,徑直拖向衣櫃門。門把手上係著根綠繩,繩尾纏著塊鏡片,和她速寫本裏畫的一模一樣。
「藏好哦,別出聲。」薇薇的聲音從衣櫃裏傳出來,帶著孩童特有的黏膩鼻音。
林小滿的呼吸驟然停滯。她想起了被遺忘的細節那天午睡鈴響前,薇薇偷偷塞給她塊碎鏡片,說發現了衣櫃裏的秘密基地,要和她玩「誰先出聲誰就輸」的遊戲。後來火從電路箱竄出來時,她看見薇薇鑽進了衣櫃,綠繩在門縫裏晃了晃。
保育員在外麵喊「都出來!排隊走!」林小滿跟著人流跑出去,跑到門口時回頭看了眼,衣櫃門緊閉著,綠繩已經被火焰吞沒。她當時以為薇薇早就跑出來了,直到消防員抬出擔架,她才發現自己的紅繩不知何時纏在了綠繩上,被燒得隻剩半截。
遊戲裏的衣櫃門突然打開,裏麵湧出的不是火焰,是堆積如山的小紅花。塑料花瓣沾著黑色的焦痕,每朵花的中心都嵌著塊碎鏡片,鏡片裏映出不同孩子的臉——有李明童年的模樣,有陳默妹妹的笑臉,還有林小滿自己瞪圓的眼睛。
「你為什麽不叫我?」薇薇的聲音從花海深處傳來,「我數到一百了哦,你犯規了。」
林小滿的手指在鍵盤上打滑。角色不受控製地走進衣櫃,小紅花沒到膝蓋,花瓣摩擦的聲音像無數隻指甲在刮擦門板。她看見最深處的陰影裏,有個穿紅裙子的小女孩正背對著她拚拚圖,城堡圖案隻差最後一塊綠色的碎片。
「找到綠繩了嗎?」女孩突然轉身,臉上沒有五官,隻有密密麻麻的鏡片,「它和你的紅繩纏在一起哦。」
畫麵突然撕裂,像被硬生生扯成兩半。左邊是燃燒的午睡室,右邊是林小滿的畫室。兩個場景在屏幕裏重疊,衣櫃門和她的畫架慢慢融合,畫架上未完成的速寫開始自動補色——褪色的衣櫃門被塗成焦黑,門把手上的紅繩纏著半截綠繩,繩尾的鏡片裏,映出個蜷縮的小女孩輪廓。
畫室的窗戶突然哐當作響,林小滿轉頭看見玻璃上貼滿了小紅花,每朵花都在滲出黑色的汁液。她衝到窗邊想撕掉,指尖剛碰到玻璃,就聽見身後傳來塑料花瓣的脆響。
速寫本自己翻開了,最後一頁的空白處,正自動浮現出字跡「101novel.com10年5月23日,綠繩纏住紅繩,第15個沉默者。」
林小滿猛地看向手腕,紅繩不知何時變得滾燙,繩結處裂開細小的縫隙,裏麵露出半截焦黑的綠繩。她想扯掉紅繩,可手指剛碰到繩結,就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右臉爬滿了蛛網般的紅痕,像被無數根細繩子勒過。
遊戲界麵突然彈出通關提示,城堡拚圖的最後一塊綠色碎片歸位了。尖頂上的小人影變成三個,牽著手站在火光裏。林小滿盯著屏幕,突然發現城堡的窗戶裏,每個格子都坐著個模糊的人影,他們的手腕上都係著不同顏色的繩結,紅的、綠的、藍的……像串掛在枝頭的風鈴。
這時,她的速寫本突然起火,火苗順著紙張蔓延,卻唯獨繞開了最後那頁畫著衣櫃的速寫。林小滿看著火焰裏的紙灰飄起來,在空中聚成個小女孩的形狀,羊角辮上的小紅花格外鮮豔。
「現在換你藏啦。」薇薇的聲音在畫室裏回蕩,帶著終於等到遊戲結束的雀躍。
林小滿的視線開始模糊,手腕上的紅繩越收越緊,勒進皮膚裏,滲出血珠。她踉蹌著撲向衣櫃,想躲進去——就像當年薇薇做的那樣。拉開門的瞬間,她看見裏麵堆滿了遊戲光盤,每張光盤的封麵上,都印著不同人的臉。最上麵那張是她自己,哥特式城堡的尖頂上,多了個係紅繩的小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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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畫室管理員在清理火災現場時,發現角落裏有個沒被燒毀的帆布包。包裏裝著本速寫本,最後一頁的衣櫃速寫旁,用紅繩係著張遊戲光盤。光盤的邊緣沾著暗紅的血跡,像剛從傷口裏取出來。
舊貨市場的攤位前,穿藍布衫的攤主彎腰撿起塊碎鏡片。鏡片裏映出個戴紅繩手鏈的女生背影,正慢慢走向巷口。他搖搖頭,把鏡片扔進鐵盒,裏麵已經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碎片,陽光照進去,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像無數雙眼睛在眨動。
鐵盒底層,壓著張泛黃的紙條,上麵用鉛筆寫著「還差最後一個。」
當天夜裏,有個穿校服的男生在廢品站撿到了那張係著紅繩的遊戲光盤。他的校服袖口沾著洗不掉的墨漬,像塊凝固的血斑——那是他昨天幫同學藏手機時,被教導主任抓住,摔在地上磕破的。男生把光盤塞進褲兜,轉身時,褲腳的陰影裏,有根綠繩悄悄纏了上來。
穿校服的男生叫周宇,是重點中學的高二學生。褲腳那抹墨漬不是摔的,是上周三下午,他幫同桌張昊藏手機時,被教導主任推搡著撞在牆角的墨水盒上弄的。
那天張昊的手機裏存著被校園霸淩的錄音,本想放學交給老師。周宇親眼看見那幾個高年級學生把張昊拖進器材室,聽見裏麵傳來悶響和求饒聲,但他攥著那部發燙的手機,在走廊裏站了整整三分鍾,最後把手機扔進了廁所水箱。
遊戲光盤在褲兜裏發燙,像揣著塊燒紅的烙鐵。周宇回到家,反鎖房門,把光盤塞進舊電腦。啟動界麵沒有進度條,直接跳出張照片器材室的鐵門,門縫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和他記憶裏那天拖幹淨的地麵一模一樣。
「你把證據扔了哦。」張昊的聲音從音箱裏鑽出來,帶著哭腔,「他們說隻要我閉嘴,就給我抄作業。」
遊戲場景是熟悉的教學樓。走廊裏的時鍾停在下午三點十七分,正是張昊被拖進器材室的時間。周宇操控角色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影子的手指卻比他多出兩根,像在偷偷比著「噓」的手勢。
器材室的門虛掩著,裏麵傳來拚圖的哢嗒聲。周宇推開門,看見張昊背對著他蹲在地上,校服後背有個深色的腳印——和那天他在走廊裏看到的一模一樣。地上攤著副拚圖,圖案是緊閉的鐵門,隻差最中間那塊。
「找到它了嗎?」張昊轉過頭,臉上的淤青和他記憶裏的傷痕完全重合,「在水箱裏哦,你扔得好準。」
周宇的胃一陣翻騰。他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偷偷潛回廁所,想把手機撈出來,可水箱裏的水變得漆黑粘稠,像灌滿了墨汁,指尖碰到的瞬間,傳來被無數根頭發纏繞的觸感。
角色突然衝向走廊盡頭的廁所。隔間的門都開著,隻有最裏麵一間關著,門縫裏淌出黑色的液體。周宇點開門把手,屏幕上的畫麵突然晃動,像有人在劇烈搖晃相機。他看見水箱蓋自己彈開,裏麵浮出塊拚圖碎片,上麵印著個模糊的人影,正把手機扔進水裏。
「這是你的碎片。」張昊的聲音貼著耳朵響起,周宇猛地回頭,發現身後的椅子上坐著個穿校服的男生,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是張昊。他手裏舉著塊拚圖,碎片上的圖案,是周宇站在器材室門口的背影。
電腦屏幕突然迸出火花,周宇被電流擊得縮回手。他驚恐地看著張昊把碎片放進拚圖空缺處,整幅圖案亮了起來器材室的鐵門緩緩打開,裏麵站著十幾個模糊的人影,每個人手裏都舉著塊拚圖,拚圖上的臉漸漸清晰——李明、陳默、林小滿……還有他自己。
「最後一塊齊了。」張昊笑了起來,額角的血滴在周宇的校服上,暈開朵暗紅色的花,「現在可以關門了。」
周宇感覺腳下的地板在融化,黑色的液體漫過腳踝,帶著濃烈的墨臭味。他想逃,卻發現自己的影子粘在地上,影子的嘴裏叼著塊拚圖碎片,正是最後那塊印著鐵門的圖案。
器材室的鐵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鎖鏈扣上的聲音,和記憶裏那天霸淩者鎖門的聲音一模一樣。黑暗中,無數雙眼睛亮了起來,每個眼睛裏都映著塊拚圖碎片,碎片拚在一起,是座完整的哥特式城堡,城堡裏的每個房間,都鎖著一個沉默的秘密。
第二天,值日生發現周宇倒在廁所隔間裏,手裏攥著塊碎鏡片,鏡片裏映出座燃燒的城堡。警方在他的舊電腦裏找到了《舊日回響》的終極存檔,進度條永遠停在100,城堡尖頂上站著十四個小人影,手牽著手圍成圈,中間空著個位置,像在等待最後一個人。
舊貨市場的攤位前,穿藍布衫的攤主收起了鐵盒。他看了眼巷口,那裏站著個穿連衣裙的小女孩,正對著他揮手。攤主笑了笑,轉身走進深處,手裏的鐵盒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像無數塊拚圖在碰撞。
陽光穿過巷口的藤蔓,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張磨損的遊戲光盤還躺在原地,封麵的哥特式城堡圖案已經模糊不清,隻剩下城堡尖頂的輪廓,像根指向天空的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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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吹過,光盤被吹得翻了個麵,背麵的劃痕裏,隱約能看到一行刻上去的字「下次,換你當裁判哦。」
巷口的小女孩消失了,隻留下根紅繩,在風中輕輕搖晃,繩尾纏著的碎鏡片,映出個模糊的人影,正彎腰撿起那張光盤。
彎腰撿起光盤的人,是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叫顧明遠,是市檔案館的管理員。他指尖觸到光盤邊緣時,鏡片反射的陽光刺得他眯起眼——那道反光裏,有個穿連衣裙的小女孩正站在檔案館的玻璃門後,對著他歪頭笑。
顧明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認得那個笑容。二十年前,他在城郊福利院當義工,有個總愛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笑起來時左眼會眯成月牙,像藏著顆星星。後來女孩在倉庫火災裏沒了,他作為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在筆錄裏說「沒看清她往哪跑了。」
其實他看見了。火起來時,女孩鑽進了堆滿舊檔案的鐵皮櫃,他就站在三米外,看著櫃門鎖扣被火焰燒得變形,卻因為害怕承擔看管失職的責任,轉身衝進了火海——不是去救人,是去搶那些記著他遲到記錄的考勤表。
光盤被塞進檔案館的舊電腦時,主機發出齒輪卡殼的聲響。屏幕亮起的瞬間,顧明遠聞到了熟悉的焦糊味,混雜著檔案紙特有的黴味。遊戲界麵是間檔案室,密集的鐵皮櫃排列得像迷宮,每個櫃門上都貼著泛黃的標簽「未歸檔事件」。
「顧哥哥,我在這兒呀。」女孩的聲音從最深處的櫃子裏傳來,帶著檔案紙摩擦的沙沙聲。
顧明遠操控角色往前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和記憶裏倉庫的腳步聲重疊。他路過標著「101novel.com030719」的櫃子時,櫃門突然彈開,裏麵湧出卷檔案,最上麵的紙張飄落到角色腳邊——是份火災事故認定書,「失蹤人員」欄裏貼著女孩的照片,照片邊角有個小小的牙印,是她總愛咬照片玩留下的。
紙張背麵用鉛筆寫著行小字「他跑的時候,踩到了我的發繩。」
顧明遠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想起那天衝出倉庫時,腳底確實踩到過什麽柔軟的東西,當時以為是燒焦的布料,現在才想起,女孩總愛紮紅色的發繩,繩尾係著顆塑料星星。
角色走到最深處的鐵皮櫃前,櫃門是打開的。裏麵沒有火焰,隻有副攤開的拚圖,城堡圖案的尖頂上,十四個小人影圍著的空位旁,多了塊孤零零的碎片。碎片上的圖案,是他當年搶走的考勤表,表格裏「顧明遠」三個字被燒得隻剩輪廓。
「最後一塊是你的哦。」女孩的手突然從櫃子裏伸出來,手裏舉著塊拚圖,碎片上的圖案,是倉庫鐵皮櫃的鎖孔,裏麵卡著半根紅色發繩。
顧明遠的手指懸在鼠標上,遲遲不敢點擊。他看見屏幕裏的角色慢慢轉過身,露出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隻是左眼的位置,嵌著顆融化的塑料星星,像滴凝固的血淚。
電腦突然開始劇烈震動,檔案櫃裏的文件嘩啦啦飛出,在空中自動拚湊成巨大的拚圖。顧明遠看清了拚圖的全貌——不是城堡,是張福利院的合影。照片前排,穿白襯衫的年輕義工牽著個紮紅繩的小女孩,義工的皮鞋底,沾著半根紅色的線。
「歸檔完成。」機械的提示音從音箱裏傳出,顧明遠感覺左眼一陣灼痛。他衝到窗邊的鏡子前,看見自己的左眼變成了空洞,裏麵緩緩飄出塊拚圖碎片,正好落在辦公桌上的空位裏。
整座城堡拚圖終於完整了。
十四個小人影鬆開手,圍著城堡跳起圈,女孩的歌聲在檔案館裏回蕩「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所有好朋友……」顧明遠看著屏幕裏的自己走進城堡,城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門上刻著行字「沉默者終成回響。」
三天後,檔案館的同事發現顧明遠趴在辦公桌上,手裏攥著張燒得隻剩邊角的考勤表。電腦屏幕還亮著,《舊日回響》的圖標變成了灰色,雙擊後彈出提示框「遊戲已通關,感謝所有玩家。」
舊貨市場的攤位前,穿藍布衫的攤主收起最後一張遊戲光盤。陽光穿過雲層,照亮了他手腕上的紅繩,繩尾纏著顆塑料星星,在風裏輕輕搖晃。他轉身走進巷子深處,身後的攤位漸漸消失在霧裏,隻留下滿地的碎鏡片,反射著天空的顏色。
有人說,在午夜三點十七分,如果你路過城郊的舊貨市場,還能看見個穿連衣裙的小女孩在攤位前晃悠。她手裏舉著張遊戲光盤,問每個路過的人「要一起玩拚圖嗎?就差最後一塊了哦。」
但沒人知道,最後一塊拚圖,早就嵌在了每個沉默者的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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