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後，郭山如期進了辦公室。
    “阿雨，我下班了。”他一邊將警服外套掛在衣帽架上，一邊和辦公桌後的她說，“今晚不用執勤，我們回去吧。”
    “哦。”下位黎雨如同進入了省電模式，回答模糊而遲緩。
    立刻察覺到這點的郭山看向她，又很快意識到她再次進入了休止期，便沒有再多說話。
    以往活躍的時候，她能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地講授怎麽在地府跟邪惡的巫女鬥法，講得郭山都為這等想象力而暗自驚歎；但那隻是少數時間，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靜歇而淡漠的。
    或許是沉溺在自己的腦海中，或許是在專心致誌地研究他給的案宗，或許是像現在這樣毫無緣由，但每到了這個時候，下位黎雨就會變成活生生的木偶。
    就算郭山拉起她的手把她領回家，她也隻會像什麽附屬品一樣呆呆跟著。她這副模樣郭山早已看得多，可至今他都沒能習慣。
    況且這兩天還有些比較重要的事情想跟她討論，她一沉默就不知道會沉默多久，不如試試跟她溝通……？郭山想著，又看了看拉著手的女兒，試圖搭話：“黎雨？你又準備去地府旅遊了？”
    下位黎雨緩緩搖頭，指正：“想睡覺。而且我是在幹正事。”
    看來她剛進入那個狀態，現在溝通還能讓她重新清醒，郭山便接著說：“哦，等你睡好了，我跟你聊些事情吧？”
    下位黎雨卻仍是搖搖頭：“我要睡夠兩天。然後回地府。”
    “兩天……那正好是你生日啊。”郭山提醒，“先過個生日再回去？”
    下位黎雨猶豫幾秒，仍然謝絕：“趕時間。”
    也是，她若點亮了油燈下地府，途中被打擾了會非常惱火；可是在她打定主意之前，事情還有商量的轉機。
    於是，郭山客觀地指出：“那樣你本不必睡兩天。算準了兩天剛好能歇夠嗎？”
    過了許久，下位黎雨才嘀咕：“沒。”
    “那麽再多留一會兒吧，那天我給你安排好了。”郭山再次建議。
    “毫無技巧……”她仍在嘀咕，“我不需要禮物驚喜。”
    “你收到禮物會不開心嗎？”郭山問。
    “不需要。”下位黎雨重申。
    “你要是開心，緣姐也會開心。”郭山依然建議。
    “都說不需要……！”下位黎雨耍脾氣般扭了扭胳膊。
    唔……但是禮物啊吃飯的地方啊自己都已經想好了。郭山有些為難，可看著她努起的嘴，她好像真的不在乎……至少目前是。
    等她睡完覺了再提議？按她的習慣，她睡醒了肯定會先找點吃的再去冥想，那會兒趁機跟她說就是。
    對，這事一定要說；不僅是生日，他還想借機討論些更重要的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
    “可以，你這兩天睡覺就行。”於是他不動聲色地順承著，又轉移話題，“回去我做點東西給你吃，你吃完就早點休息，好嗎？”
    但她連這個都拒絕了：“我不想吃東西，我隻想躺下。”
    連郭山不禁詫異：“怎麽能不吃晚飯？”
    “很累，不想動。”下位黎雨厭煩的聲音裏確實透著一股慵懶。
    “又像以前那樣開始頭痛了？”郭山一邊問一邊開始回憶她一直以來的狀況，“油燈點得太久了吧。”
    “必須要這樣。不要管，讓我睡會兒。”下位黎雨聲明。
    若非知根知底，一般人誰受得住這種脾氣？郭山暗歎一聲，快四年了，發呆時沒法交流，清醒時也未必能溝通，以後要怎麽回到社會生活？
    還是得嚐試啊。試著照顧，試著對話，試著理解。郭山看了看這條夜色漸濃的街巷，晄白的路燈光亮稀疏，幾乎照不清腳下的道路；在黑暗的襯托下，街邊一家包子鋪裏透出的昏黃燈光格外引人注目。
    這家店尚未打烊，隨著腳步靠近，郭山注意到那些蒸籠裏外還留著一些吃喝，便問黎雨：“買個豆沙包或者豆漿給你？得吃點東西才好上床休息。”
    “我不餓。我想快點回去睡覺。”下位黎雨當然沒有答應。
    “太累的話我可以喂你。”郭山麵無表情地說。
    “你認真的……？我不是小孩子。”下位黎雨皺皺眉。
    “可你不能不吃晚飯，就算隻喝一杯豆漿都好過空著肚子。”郭山還是在包子鋪前停下了。
    “都說不餓了……有這時間不如早些休息。”下位黎雨抗議。
    “你這麽累嗎？”郭山一邊給老板付錢一邊問。
    “我歇完要趕快回地府找巫女算賬。”下位黎雨回答，“我要讓她把真相都吐出來。”
    “那你這樣一直消耗，很難真正得到休息。”郭山一邊接過豆漿一邊評價。
    “隻差東風了。本領，契機……不要再拖時間。”她扯了扯爸爸的手。
    “很快就會回家。你這次下地府這麽耗神，幹了什麽跟以往不同的事情？”郭山一邊將豆漿塞進她手裏一邊閑談。
    “跟巫女決鬥啊。以前說過的。在四號天地的蒿裏村裏麵。”下位黎雨的表情慢慢變得凝重而不甘，“輸了……凶殺案的謎題還沒能破解。本來可以贏，她用了詭計……呃！”
    郭山評價：“難怪這麽累。但你要回去再找她，應該要先養精蓄銳才可能事半功倍。”
    下位黎雨鬱悶地啜飲了一口豆漿，緩緩說：“她逃跑了。找她的姐姐也不見了。我要快些回去抓住她們，不然沒法去下個天地決鬥。”
    郭山見狀，又買了兩個包子：“不打敗巫女除了暫時沒法得知真相，還會出什麽大事？”
    “這就是大事！並且姐姐和另一個我在地府裏無所事事會被牛頭馬麵收走的。”下位黎雨正色警告，“而且不要再塞給我吃的了……！”
    “你拿著就行。”郭山還是把包子塞給了她，“所以你去地府既要和巫女戰鬥，又要保證讓黎欣和另一個黎雨不被抓走？”
    “差不多。我要……趕快做完這些事情。不要再拖時間。”下位黎雨重複，“睡完了，我就回去把她們都找回來，把案件弄個水落石出。”
    要是自己的小組能調查出結果，她還會這樣嗎？郭山不禁猜測起來，卻沒法為這件沒有結果的事猜一個結果出來。他看向女兒，對方再次陷入無言，隻是默默啃著手上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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