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月，蒿裏村鎮鬼廟的祭壇前。
    “冥河不舍夜與晝，匆匆載舟亦覆舟……”
    在素歡奶奶沙啞而不甚清晰的禱祝聲中，村裏剩下的三個大人和三個小孩都合十雙手低垂著頭顱，靜穆著聆聽祈禱。
    她穿著一身灰黑色的祭祀服，那是她退休之前的巫女裝束。因為年月的關係，黑色的布料早已磨損褪色，卻一直沒有翻新。
    “浪湧何必忙轉舵，自有歸港在下遊……”
    也許那些斑駁的痕跡能作為老權威的象征吧。
    盡管是時隔多年重新代理巫祝，素歡奶奶隻要穿上這衣服往祭壇前一站，首先就能讓村民們恭敬三分。
    不過現在他們更像是敬畏，或者還帶有一些急切。村裏現在隻有她能為眾人祈福了。
    “三家之難，實屬惋歎，困至今日，誠求列祖列宗斂邪降魔，澄淨蒿裏……”
    阿風咬了咬嘴唇，這回確實是三家之難，晦氣到了必須要舉行盛大法事來淨化的程度。
    若不淨化，他說不定會像爸媽那樣，半夜突然撞到鬼而嚇得發瘋跑出村子。
    他的父母便是在敬父頭七那晚聽到了敬緣的呼救，趕出去查看情況，結果撞上了敬父的亡魂，嚇得犯了失心瘋、就此跑出村裏沒再回來。
    那會兒阿風沒有跟出去，現在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後怕。如果跟出去，敬父的亡魂絕對不會放過他，他的結局可能會落得比爸媽還慘。
    但不跟出去……連爸媽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淨心斷念，謹遵祖訓，嚴守鬼門，聚東西南北四麵大吉，迎祥雲重來之日……”
    眾人已經連續齋戒七天、禱告成千上萬回了。今天是最後一場法事，做起來格外慎重和漫長。
    阿灑餓得頭暈眼花，卻不敢放鬆精神，生怕聽少兩句身上的邪氣就清不幹淨。
    那晚去嚇唬敬母，他鬧出的動靜將敬家的人都引了過來——不隻是放鞭炮的素歡奶奶，還有嚇得敬緣呼救的敬父亡魂。
    看著那團拍滅了門上吊燈的鬼影，他當時也腿軟得走不動路，他這輩子從來沒試過這麽恐慌。別說過去把敬緣拉遠些了，他能抬起一根手指就是勝利。
    最後他好不容易倉惶逃回家，事情卻遠未結束。
    估計是那會兒看見了不幹淨的東西，他身上纏了邪氣，回家當晚梁爺爺就生了重病。康伯連日搶救仍然回天乏術，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病逝。
    梁爺爺下葬後沒多久，素歡奶奶就重新穿上巫女服，主持著開啟了七天的淨化儀式。阿灑求之不得，甚至回了家也要再遙望鬼門拜上兩拜。
    等會兒……剛才素歡奶奶說了什麽來著……？
    “舊日慘淡，一刀兩斷……”素歡估計念到最後幾句了，舉起一把香燭邊拜邊提高了聲音，“承蒙先祖蔭佑，來日萬事順意，平安喜樂。”
    蘇三爺、嚴康和梨誌雲三個大人各自小聲念著什麽，各自微閉雙眼拜了兩拜；阿風阿灑則是連忙叩了幾個頭，麵前的石磚被敲得哐哐響。
    年幼的敬緣沒有動作，隻是呆望著奶奶的背影。
    “做過法事……蒿裏至少能平安八年了吧。”在旁觀看的上位梨雨悻悻道，“沒能幫他們避免悲劇，起碼還能旁聽——”
    “萬事順意，平安喜樂……”隔壁的二姐念叨。
    “是吧，緣姐們？”上位梨雨看過去，“緣姐……？”
    “萬事順意……平安喜樂……”隔壁的三姐念叨。
    “欸？”上位梨雨奇問，“你們怎麽也拜上了？”
    “萬事順意……平安喜樂。”隔壁的四姐念叨。
    “呃……我是不是也要拜一下……”上位梨雨也學樣子合上了雙手。
    “呼……能聽奶奶禱告的機會真是少有。”二姐垂下手臂，仿佛如釋重負，“上一次還是上輩子，好多好多年前……”
    “這股法力甚至能透到我們身上。”四姐感慨，“我感覺自己又強了一點！”
    “是嗎？”上位梨雨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我是不是也會變強？”
    “說不定噢。”三姐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她的頭，“至少我們給你維持觀測會輕鬆一些。”
    “還有更重要的。”四姐糾正般補充，“對抗下位黎雨。”
    “欸？不是說要盡快引導她發現真相嗎？”二姐疑惑道，“這次的謎題應該要設計得簡單一些，免得她又急火。”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四姐煞有介事地搖了搖手指，“她打敗我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在她眼裏，我們隻是巫女敬緣的跑腿，或者說保鏢。
    “她會把我們的謎題當成煙霧彈，盡快解決並拋在腦後，以期找到巫女敬緣決一死戰。”
    “你今天腦子出乎意料地靈光呢。”三姐笑了笑，“這幾句沒說錯噢。”
    “喂，我們！”四姐皺了皺眉，“什麽意思啊？”
    三姐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巫女敬緣和上位梨欣才是負責引導她發掘真相的人，那樣她也才能相信真相。
    “但是她們還沒準備好，上位梨欣到現在也還沒回來，所以——”
    “我們隻是在拖延時間！”上位梨雨即刻回答，“等欣姐回來接棒！”
    “是那樣……以及幫她帶小孩。”三姐感歎。
    “但是……”二姐似乎還有些不理解，“讓她在那兒等著又有什麽關係？她沒有謎題解就由她幹等著上位梨欣回來唄。咱們快點完事快點睡覺。”
    “你要是被她輕易打敗，最好別哭鼻子。”四姐挖苦，“反正我是不想輕易下場！”
    “喂，我們！”二姐也皺了眉，“什麽意思啊？”
    “主要原因不是這個噢……”三姐無奈地打圓場，“巫女緣姐以前說過，在各個天地裏解謎是在救人，可以讓閻王寬容輪回的時間。”
    “我記得那個。”上位梨雨點頭。
    “而觀測者解謎結束時，這個天地就徹底結束了，我們得找新天地才能讓你們兩姐妹繼續在閻王麵前開小差。”
    三姐看向上位梨雨，嚴肅地說，
    “但我們現在能選的天地隻剩那些老人的主場，我們的法力不夠去開啟它們。所以，這個天地必須用到上位梨欣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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