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下榻的第二天，兩人哪兒都沒去，整天都窩在酒店裏為明天的會議做準備。
    作為當年深入過事發現場一線取證的老警官，郭山是粵嶺鎮警察局代表團的團長，屆時要做的案情回顧多得塞滿了整個公文袋。
    隨他來的還有數名老同事，為了避免給下位黎雨壓力，他們坐了別的班車，但也都住進了這個酒店。
    這一整天下來，他們有八成時間都在外麵討論這些，試圖將當年的記錄一點點拚湊完整。
    在此期間，下位黎雨便自個待在304裏。郭山沒有用自己的房間作為討論場所也是為了避免刺激她，可她自己也在複盤事件。
    雖說她複盤的不是所處的這個一號天地。
    “雨妹啊……”守關敬緣忍不住提醒，“他們是一號天地的人噢，你想起來了自己這個天地的案情說不定會更好……”
    “一號的有點頭緒，但還是想不起來。”下位黎雨承認，“但是，這很重要嗎？”
    守關敬緣苦笑著問：“你認為呢……？”
    “呃，我知道。”下位黎雨執著地回答，“其他天地的事情大概不會跟這裏的案情一樣，但有啟發意義，像五號天地。”
    “你這些信息是通過超自然力量得來的噢。”守關敬緣仍然勸，“雖然由我說比較奇怪，但建國快五十年了，警察是不能通過超自然力量破案的。”
    “但是……那些信息確實有用。”下位黎雨還有點固執，“我得整理好告訴爸爸，他們說不定能借此找出什麽關鍵線索。”
    “哈啊……”守關敬緣頗為有心無力，“別累著自己了。”
    “回憶往事我早就輕車熟路了。”下位黎雨不以為然，“比起勸我，你不如讓油燈燒旺點，我好集中精神。”
    “你這就是在給自己上壓力。”守關敬緣嘀咕著，卻不得不照辦，不然她會纏個沒完。
    撲朔的燈火閃著閃著，催促時針像風車似地跑動起來，直到房門被刷開。
    “阿雨？”郭山提著兩盒豬腳飯走了進來，“我回來了。”
    “唔……”下位黎雨恍然回過神，“我……很好……”
    看她那副樣子，郭山便明白她在幹什麽，沒有多說。
    這就是自己放心給她房卡的原因，她絕不會自個亂跑。
    下位黎雨緩緩深呼吸兩下，打起精神問：“你們……討論完了？案件的事？”
    “暫時是的。今晚睡覺前我再看看就行了。”郭山說著，將飯放在了她麵前，“這是晚飯，過七點鍾了，快吃吧。”
    今晚睡覺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下位黎雨看著飯，暗暗下定決心，在那五個天地裏的收獲一定要告訴他。
    “就算巫女最後死也要將真相藏著掖著……”她這樣想道，“我還能幫爸爸一起將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其他人也許不認可這些信息，但郭山肯定會認可。也許到了最後，這樣私下調查得出的結論沒法擺到台麵上，可那也是一號天地的真相。
    吃完盒飯，她全然不記得是什麽滋味，隻是按捺地盼望喊：“爸……？”
    “唔？”郭山從空飯盒跟一堆文件之間抬起頭來，“什麽事？”
    “以前我說過……我能通過油燈去地府旅行吧……？”
    “嗯……是的。”
    “我遊曆打聽了五個天地，一共五個蒿裏村……都發生了這樣的慘劇。那裏的人全都死了，我也死了。”
    “……”
    “但是……我看到了全過程。是那裏的敬緣犯的案，她借用鬼門裏的曼珠沙華，通過一係列陰謀詭計殺光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敬緣……”郭山不禁疑問，“敬緣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她是……我的朋友。”下位黎雨頓了頓，又一轉話鋒，“但是她們服從於一個大巫女，巫女指使她們那樣做了，就為了考驗這裏的我能不能解題。”
    “……”
    “這個天地的我不知道這裏的真相，一號敬緣也失蹤六年杳無音訊、被認定為死亡了……但是，其他天地的事情我知道，我從那些敬緣身上知道的。”
    “唔……”守關敬緣站在角落裏悻悻嘀咕，“或許我該想辦法讓我們也能看到這裏……”
    郭山大概明白她要說什麽了，這不是自己第一次聽她說這些話：“所以你是有重要線索要向警方提供嗎？”
    “對……！”下位黎雨刹時雙眼放光，“我已經複盤完了，我想讓爸也知道！天地間的底層邏輯是互通的，對破解一號謎題肯定也很有幫助！”
    郭山緩緩將公文放下，這些陳舊的資料自己已經看過千百萬遍，少看一晚大概不算什麽。
    於是他拿出一個筆記本，示意：“你說吧，我會把阿雨提供的線索全記下來。”
    “好！”下位黎雨欣然挪近了椅子，又將油燈提到了旁邊，“我把各個天地的事情簡述一遍，再揪出裏麵的疑點……”
    郭山不語，隻是一味寫字。
    聽久了，郭山也不得不感慨，這孩子的思維實在很靈光。
    假如沒有這場災難，她說不定會前途無量。
    那些紛紜各異的慘劇就不說了，什麽鬼門裏的致幻紅花，加裝機關的鎮鬼廟，敬家的特異血脈，簡直不像這樣一位十六歲少女的想象產物。
    聽上去還真有幾分道理……甚至能跟文件上一些懸疑的點連上。
    滴答滴答，不知不覺，掛鍾的時針和分針重合於黑色的12之下，認真說的人一直在說，認真記的人在邊想邊記。
    直到下位黎雨疲倦地停下：“大概……就這些……”
    就這些……可不止一些。郭山無奈又心疼地搖搖頭，這一整套故事沉甸甸的，要怎樣才能一個人全部經曆完？
    下位黎雨喝幹不知第幾杯水，小聲道：“謝謝爸爸……我說完了……”
    “嗯。”郭山輕輕合上了紙張發硬的筆記本，“我明天會強調這些證詞，阿雨快睡吧，不用洗漱了。”
    下位黎雨便站起身，軟綿綿地陷進被窩，很快就心滿意足地滑進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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