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山洞內才漸漸沉寂下來。
    地上灑滿了暗紅色的顆粒跟成份不明的塵埃，仿佛這裏剛剛下過一場紅黑夾雜的雪；大片的曼珠沙華依然綻放著，隻是光亮比剛進來時還弱。
    之前那幾個大活人就躺在這樣一片混亂中間，宛如跟山洞融為了一體。
    梨定龍、梨誌雲、阿風阿灑以及梨致福和梨福遠夫婦總共八個人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滿身是血。
    下位黎雨見慣了死亡，甚至自己也親身死過一次，但看到這副場麵仍不免心驚膽戰。
    在原地做了會兒心理準備，她才敢於上前觀察。
    眾人身上有很多傷口。鈍器擊打的挫傷、銳器劃切的開放傷乃至箭矢射擊的貫穿傷都能輕易找著，甚至有人身上還插著箭。
    敬緣也拄著根竹竿緩緩走了過去，她的腿已經簡單包紮過，雖然現在行動力跟瘸了差不多，但不至於很快流血流死。
    “這把戲……我有點印象。”下位黎雨看看她手中的短弓，指出，“三號天地，梨福遠夫婦跟黑白無常的對戰也是一模一樣的情況吧。”
    “我不清楚你說的細節噢……分析之類的跟我的前輩們說吧。”敬緣苦笑，“反正我已經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裏了。”
    下位黎雨沒有回答，村裏四個人確實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突然暴斃，連敬緣本人也是。
    “不過，那件事我知道個大概，你說的也有道理。”敬緣繼續向前走著，站在了屍體堆中央，“有些傷口很容易暴露這種行為模式。”
    下位黎雨便走上前，忍住不適找了兩具屍體打量。
    他們身上某些傷痕確實具有鮮明的特征性。槍孔就不用說了，有些戳刺樣的傷口又小又深，還整齊排成一列，跟阿灑的釘耙非常相似。
    “看來……這真的是一場慘劇。”下位黎雨的話裏透著一股悲哀，“我知道欣姐不得不安排他們死亡，但怎麽能——”
    “換個角度去看吧。”敬緣平靜地打斷，“比起死得不明不白，這樣起碼光榮一點。”
    “但是這有意義嗎？”下位黎雨反問，“這是可悲的自相殘殺，跟屠殺沒有區別。”
    “這樣說，慘劇的真相也沒有意義。”敬緣淡淡一笑，“我們的人生也是噢。”
    什麽詭辯……下位黎雨蹙了眉，轉換話題：“這樣的話……可能會有幸存者吧，比如混戰裏最後一個站著的人。”
    “謝謝你提醒我。”敬緣拿著短弓巡視的模樣突然就恐怖了起來，“我已經在找了噢。”
    “呃……”本來現場的血腥味就衝，下位黎雨這會兒更反胃了，“虧你這麽雲淡風輕……”
    敬緣站住，等了兩秒才回答：“像你說的，我們是天生的演員，也是慘劇的策劃人。”
    接著，她拿出一朵帶血的紙花，晃兩晃讓它燒成了一杆箭：“我隻需要做完該做的事。”
    彎弓搭箭，一擊穿心，地上的某人變成了一具真正的遺體。
    空氣又沉默了一會兒。
    “紙花把戲……很經典。”下位黎雨忽然想起，“這也是用血掩飾的一類障眼法吧，我看見你裙帶上別著箭了。”
    “哈，確實。”敬緣不以為然地笑笑，“黑衣服，黑環境，藏幾杆箭很方便噢。剛才殿後，也能在路上順手拿點什麽。”
    “我就說你手裏怎麽突然多了把刀。”下位黎雨猜測，“在進鎮鬼廟前偷偷拿的？”
    “嗯，那會兒他們被欣姐的屍體吸引注意力了。”敬緣承認，“這把刀很重要……或者說我的血在慘劇裏很重要，是充滿法力的燃料。”
    “紮腿就是為了出多點血嗎……”下位黎雨表情凝重地問，“這樣你會死得更快。”
    “是的。”敬緣點點頭，拋下短弓朝門外走去，“這裏的事已經辦完，雨姐可以再找找線索噢……但我必須先走了。”
    線索……這些致幻的曼珠沙華似乎確實不怎麽影響上位梨雨的這副身體，借用它的下位黎雨還能再轉悠轉悠。
    在山洞裏看了一圈，她在花叢間發現了一些陶土的碎片。簡單拚湊一下，便是人體的形狀。
    假人？上個天地剛用過，下位黎雨記得很清楚。敬緣說曼珠沙華誘導人產生幻覺也要有一些依托，可能這些便是誘餌。
    這樣說的話，一開始的灰煙也是誘餌了。再找找，她果然發現地上有一些布包，裏麵還有一些石灰似的粉末。
    記得三號天地，黑白無常在事件初期襲擊眾人時也用過煙塵作掩護；當時人們猜測是某種土製煙霧彈，現在看來大概真有這種東西存在。
    至此，山洞裏的慘劇就逐漸明朗了。
    敬緣通過抓人質將眾人引入山洞，以煙霧為掩護、假人為引、短弓為補償武器，利用曼珠沙華的致幻作用誘使眾人自相殘殺，最後成功借刀殺人。
    太狠了……
    下位黎雨不得不感慨，也許隻有敬緣能玩這種詭計。眾人還帶著康伯的辟邪球，若要讓山洞裏的邪氣足以致幻，還得加一些催化的東西。
    那就是她自己的血。
    “這到底是什麽原理啊……”見是見得多了，下位黎雨對此還是一頭霧水，“跟在我的血裏發現的異常物質一樣嗎？”
    現階段依然搞不清楚，也許之後上位梨欣會解釋的。
    現在先把謎題剩下的部分看完吧……
    下位黎雨趕出山洞，意外發現敬緣剛剛走出鎮鬼廟。即使拄著竹竿作拐杖，她的行動也非常緩慢，蒼白的額頭上更是密布著豆大的汗珠。
    “啊……你看完了？”等她追上來，敬緣用虛弱了許多的聲音問，“我本來以為……我會先走到嚴宅……”
    “你這樣子怎麽走啊？”下位黎雨心情複雜地反問，“沒有缺血休克已經很不錯了……”
    “三姐說過……她以前在執行完慘劇前也失血到差點昏倒，但撐一撐還是能辦完事……”
    敬緣喃喃，又艱難地邁出了一步，
    “四姐說……成功消滅敵人的快感足夠支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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