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蕭玥和孟夫子被上官軒在報恩寺設計了一場“大變活人”，之後被關入禦花園中的地下水牢！
    晚間上官軒先找孟夫子賠禮，說視他如父！奈何孟夫子並不買賬，說自己當不起！
    上官軒無奈離開，臨走時說：“先生放心，我不會傷害蕭姑娘的。”
    上官軒內心：視你如父，你當得起。我親爹隻是一個山中獵戶，我還沒出生他就死了。為給我娘買補藥，不慎摔死山中。
    我娘覺得是我害了我爹，生下我就要把我送人。還是我大哥攔著，養我到五歲。
    後來我偶然被四皇子的親信看到，
    我娘就把我賣給了他。
    後來的事，我吃了什麽苦頭，倒也不必說了。
    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那一年在南湘街頭，你攔住我，問我是哪家的小公子時，你下意識地就拿出幹淨的手帕來包紮我受傷的手，
    說幫我打跑壞人，
    還要帶我去茶樓吃點心，
    那個時候，我有多震撼——
    怎麽我也可以這樣被人珍而重之的對待麽？
    這世間還有這樣的人，
    和你無親無故，卻比你的至親之人都對你好——
    他溫和親切的叫你一聲“小公子”，
    你就覺得好似之前的苦頭，都沒有白吃？
    我爹如果沒死，他會喜歡長成這樣的“小公子”嗎？
    所以，先生，莫說你不知道我隻是獵戶之子，就算你知道，我也不會對你如何的。
    上官軒思緒紛飛，很快便走到下一層，關著蕭玥的囚室。
    看守拜見，為他開門。
    他一進門，便看見那位蕭姑娘裹著床被子，坐在床上。雖不是打坐，卻也和孟夫子的打坐差不多了。
    隻聽蕭姑娘開口便是：“哎，孟夫子家的小軒軒來了！來來來，不是有話說？坐下說。”
    她和孟夫子一樣，並不起身，就看著他叭叭說話！
    聽得那一聲“小軒軒”，上官軒的腳步一頓！他們那個地方來的人，怎麽都喜歡這樣隨口亂叫的！
    上官軒進去，依言坐於一張椅上。
    “姑娘方才叫我——”恩，他到底叫不出那三個字，跳過！
    “不知姑娘希望我叫你什麽呢？
    是玥殿下，朱小公子，還是蕭姑娘，或是木二小姐呢？”
    蕭玥：“叫我蠢貨好了。我估計是在那冰川上冷著了，腦子裏有冰塊！
    一回來就犯蠢！
    也沒想到你突然下手！這一出‘大變活人’就很精彩！
    所以當日你找我破什麽‘國主當眾殺人案’！
    你自己就能破案！”
    上官軒：“那就叫蕭姑娘吧。說起來還要謝謝當日蕭姑娘神速破案，還了我清白。雪洞之中，蕭姑娘也一定明白一切了。”
    上官軒說了這句，便止住，看著蕭玥臉上表情。
    蕭玥笑：“明白什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孟夫子對你講過這八個字吧？
    陛下，你若真的看明白了這幾個字，就該知道，
    我可能是這世上，最願意為你拍手叫好的那個人。
    可是很顯然，陛下並不明白。”
    上官軒也笑：“蕭姑娘怎麽就能斷定我不明白呢。我要是不明白，蕭姑娘或許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蕭玥：“不，你覺得你明白了。可你其實並沒有真正明白，或者應該這麽說，你沒有真正相信。”
    上官軒：“哦，是麽？還請蕭姑娘賜教。”
    蕭玥：“賜教不敢。陛下英明睿智，領悟力之強，已是世間罕有。換作我是陛下，隻怕連陛下的一半都做不到。
    隻是有些事情，卻是旁觀者清。
    就說我這位玥殿下破的‘國主當眾殺人案’，陛下就算不清楚他們下手的細節，應該也知道個大概。
    但凡我們做過計劃的人都知道，
    這所謂的計劃周全、防患於未然，都是為了最大可能的掌控風險、防範意外。
    但考慮周全，真的就能百分百周全了麽？
    必定不能。
    所以陛下知道他們要做什麽，大概會怎麽做，
    陛下本可以在他們行動之前就一舉擊破——
    這樣的話，固然最後的收益不如抓個正著，
    但算一算性價比，其實還要高點。
    畢竟，莫說陛下是陛下，就是我一個普通百姓，誰願意白白去冒生命危險？
    那黃蜂劇毒，哪個能保證上官勤不是拿來自殺、而是拿來殺人呢？
    可陛下還是選擇了甘冒奇險。
    後來在冰川，陛下單槍匹馬回到後方，固然是為了讓言子夜相信前方隊中的‘某人’，是真的陛下，可這冒風險的程度和性質，太不合算。
    畢竟，後方有一個能殺了陛下的東越葉九。
    看，這是短期之內，第二次甘冒奇險。
    一次或可說是偶然，陛下一再冒險，就不是偶然可以解釋了。
    這個心理吧，我覺得我是感同身受的。
    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
    心裏也是充滿不安，再加上也沒什麽親人，
    那個時候吧，就覺得好像自己沒什麽不能去做；也沒什麽好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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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心情，孟夫子也有過。我在平州就發現，他到了北冥之後，好像這種不安才慢慢消失了。
    而我是什麽時候不會選擇冒風險，並且盡可能避免風險的呢？
    恩，應該是在我被認回木家之後。
    我身邊有了很多我舍不得的人，
    我慢慢認同了我在這裏的身份。
    自然而然，
    我這心裏的不安，就慢慢消失了。
    所以陛下，你心裏的不安，
    它還在啊。”
    蕭玥說著，上官軒就一直看著她！
    他忽然覺得她和孟夫子，他們兩個雖來自同一個地方，可不同的地方，太多了！難道是因為她能查案？能查案，還是女子，所以她的心思更加細致入微？
    原來這麽多年，他偶爾會有的煩躁與半夜突然驚醒，全是源自內心深處的這種情緒？這種叫做“來自身份認同的不安？”
    我其實，還在為那個曾經的名字“張澈”而不安？
    上官軒看著蕭玥，蕭玥也看著上官軒。
    隻見上官軒眼中浮現一絲迷惘後，很快恢複清明！
    蕭玥心中暗歎，自己誇他“領悟力之強世間罕有”，就真的沒有誇錯！
    自家“絕地反殺”也就最多脫離險地、保個命而已！
    可這位“絕地反殺”搞了什麽？保命隻是基本操作！奪身份奪皇位奪江山！
    二）
    蕭玥再次開口：“陛下，你想當天下共主，這天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有陛下這樣英明之主，四國合一，也沒什麽不好。
    隻是這一次你拿我當人質，
    或許隻有我哥願意和你做交易。
    而我哥最怕我這妹子吃苦頭的——”
    蕭玥給上官軒看那長長的“狗鏈子”：“就能不能把這狗鏈子取了呢？你這鐵門都鎖著，那什麽‘為人敞開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你這裏，既然都沒有開狗洞，
    何必還要用鏈子鎖著我？
    我的所謂功夫，也就一般般啊。
    哪裏就逃得了？
    話說這個地下水牢，哎，陛下說說呢。”
    上官軒：“這地牢不是我建的。還是淩雲發現，說是前朝一位皇子所建。
    想必你也發現了，這牢也可說是建於水下，就在你這間房室的上方，便是一個名喚‘碧水湯池’的溫泉池。
    之前還發現一本機關冊子，說這牢名喚‘碧水之牢’。
    關你的是一層，上麵還有一層，略大點，孟先生住著。
    這入口麽，便在禦花園中，繁花草樹之中的隱秘入口，
    除了寥寥幾人，無人知曉。”
    蕭玥：“哎哎，就讓他住大的房間。我不嫌小。
    陛下你也不常來，你看看，這房間小是小，
    但四壁俱是精鋼，滑不留手，鐵門上也僅有一個小窗可遞東西。
    任我本領通天，也難逃脫啊。
    我總不能化成一股煙，從那小窗子飄出去！
    所以這個狗鏈——”
    上官軒：“你都能在西昌行轅殺得了言子昊，還全身而退，
    我這守門的護衛雖然也是高手，
    但你又精於算計，說不定他們也不是你對手。
    這鏈子還是拴著。”
    蕭玥聞言，突然就怒了！
    “上官軒！老子說半天，你當老子和尚念經是不是？
    行啊，狗鏈還是拴著！
    但這裏深陷地底，空氣質量太差！
    我不能將就！
    不然我這個人質很快就會死！
    我現在就覺得喘不上氣！
    我要每天早、中、晚吃完飯後到上麵的禦花園散步！由孟夫子和看守陪同！”
    上官軒看了看她，不語！
    蕭玥：“你答不答應？！你不答應我就絕食！我死了，木三和葉九都要找你拚命！你在冰川上不是看見了？他們都願意為了我拚命！”
    上官軒：“不答應就絕食？這是芷玉那丫頭說給你的吧？你還真是……
    好吧，每日飯後散步，但每日隻有一次。”
    蕭玥忽然問：“陛下什麽時候出發？”
    上官軒：“你其實是想問他們走了沒有吧？他們走了。今日下午就走了。這主意定然是木三，恩，東越襄王拿的。
    怎麽他們走了，一點兒沒想著來救你，
    居然就一點也不擔心你被我——
    你不失望嗎？”
    蕭玥：“陛下會嗎？”
    上官軒：“為什麽不會？芷玉還讓我娶你當皇後呢。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話說玥殿下那天和我案情重演，我倆近在咫尺的時候，
    我還呆了一下——”
    說著上官軒忽然略略吸氣，做出一個“聞香”的動作！
    蕭玥：“！！！”
    蕭玥開口：“這牢裏空氣質量這麽差，陛下還能聞出香味，這鼻子就不是一般的靈——難怪搞出了這鏈子！”
    上官軒笑了，笑意直達眼底。
    “和蕭姑娘說話，比和孟先生說話，還令人愉悅。也難怪除了東越那兩人，言子夜也對姑娘青眼有加。就更加別提我那傻妹子。
    那長生花是姑娘吃了吧？”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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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玥：“恩，我吃了。那花真能長生不老嗎？”
    上官軒：“蕭姑娘明明不信，還要問我。十二年前我尋得那花，拿來獻給父皇，討得他歡心。後來被立為太子，再後來還坐了帝位。說來這花，也是起了用處的。
    說起來當年，也有一個比蕭姑娘和芷玉還小的小姑娘，問過我這句‘那花真能長生不老嗎？’
    恩，她就是眾人口中，被我殺了的王妃。
    我說我沒殺她，蕭姑娘，你信嗎？
    我5歲被選中在‘他’身邊當影子，直到8歲才看見那個和他從小訂親的小姑娘。
    ‘他’嫌她年紀比自己大一歲，性子也木訥。
    可我卻很喜歡她。
    有一次我大著膽子出現，和她說話。她有點被我嚇到，結結巴巴地就跑開了。
    ‘他’母妃當時表麵受寵，但實際上不受寵，是因為她有得力的父兄。
    也因此，這從小訂親的小姑娘，也是世家嫡女。
    我最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她是世家嫡女呢，還是喜歡她這個人。
    那一年我從冰川上回來，成功瞞過了所有親近的人。
    她和‘他’就見過幾麵，自然更看不出什麽。
    有一日我去找她，她像你一樣問我，‘那花真能長生不老嗎？’
    她小心翼翼開口的樣子真的很美，
    眼睛睜得很大，
    像無辜的小鹿。
    我忽然就拉住她的手，說：‘下一次我也去摘那花，摘來送給你好不好？’
    她羞紅了臉沒回答。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喜歡她是世家嫡女，也喜歡她這個人。
    過兩年我們成了親，我以為那樣的好日子會一直繼續下去——”
    上官軒不再講下去，他看了看蕭玥：“你能猜出後來發生了什麽，對嗎？”
    蕭玥歎口氣。
    上官軒也歎：“她若是像你，哪怕是一點點像你呢，沒那麽膽小，沒那麽輕易信了別人的話……或許我們的太子，都已經長大了。”
    蕭玥：“世事無常。陛下隻能向前看了。這世上哪有那許多‘若是’和‘如果’，她若是像我，陛下或許根本不會喜歡上她啊……
    陛下喜歡的，正是那個溫柔膽小、得到一點陛下的愛意，就能全心全意回報的世家女子。她那個時候害怕的，可能不是陛下的身份，而是陛下對她的愛——
    陛下是知道的吧？
    她深愛著陛下，卻害怕陛下對她的那份愛，是假的啊……”
    上官軒沉默良久，方說：“芷玉認識你後，人也變得懂事了些。當時她身邊如果有你這樣的人，勸她幾句……”
    蕭玥：“！！！”看來你們是真愛！
    蕭玥接話：“唉，說了世事無常嘛。她想來也是希望看到陛下開心的。
    向前看我們向前看，我看你這宮裏的何貴妃也是個溫柔的人兒嘛。
    陛下今日是怎麽了？就想起說這些如煙往事，說個沒完了呢……
    陛下還沒回答我，你什麽時候出發？”
    上官軒看她一眼，起身：“後日一早。”頓了頓，“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對你說這麽多。或許是因為，這世間已沒什麽人，知道我另一個名字了。”
    上官軒要離開了。鐵門打開。
    蕭玥拖著那狗鏈“送”他到門口。上官軒出鐵門時，蕭玥忽然又問了句：
    “陛下明日還會來看我嗎？”
    上官軒和兩個守衛都看了她一眼！
    拖著狗鏈的蕭玥：“怎麽了？你們看我做什麽？我臉上有花？”
    再補幾句，“陛下你給外麵的人也說說，每日的吃食要從禦膳房拿！
    今日的晚食就很難吃！肉冷了不說，鹽放太多！
    咱北冥宮裏又不缺錢！
    這是要一塊肉下一碗飯不成？！”
    上官軒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也算從小被上官小公主折騰過來，自認見過這些膽大驕縱的女子！
    但很明顯，他那於公於私都不得不“寵”的寶貝妹子雖然也任性驕縱，
    比一比這位蕭姑娘——
    恩，芷玉算是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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