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的頭真的很痛。前世的許若暉不過是遭遇變心，這冉冉卻如同謎題。
    陳熙：“小暉，其實你可以選擇重新開始的。”
    若過去不堪，為什麽不重新開始？
    “我早已選擇了，不是嗎？從我問你，願不願收留我開始。”
    我不想知道冉冉的過去。不想加入冉冉的過去。
    陳熙慢慢地微笑。我說：“如果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是冉冉，你信不信？”
    他的手溫柔地覆上我的：“忘了就不用再想了。”
    據說那個著名的填詞人林夕給王菲和黃耀明各寫了一句詞，給王的是，記得要忘記；給黃的則是，不記得忘記。
    八卦裏明哥是他暗戀的那人，不記得忘記，是不是就是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傷到極致，早已傷無可傷。佛便於此時出現吧。
    可那個叫葉天的人，生生的，要把我拽回去。
    很快過了一周。這一周葉天再沒出現。很好。
    公司接到個大案子，對方是外地大集團，這案子，我有份參與。提案前和我們接觸的經理說，他們老總會親自來。
    那個會議室，耀動的ppt。總監的解說我一句都沒聽進去。若許浩也來，定會驚詫出聲吧，那個所謂老總，就是葉天。
    他沒露出一絲異常。我是說，如第一次見到我的橫蠻、暴怒，甚至凶悍。他和所有年輕的二世祖老總一樣，滿不在乎的神情，永遠神遊天外的樣子。
    提案結束，他說：“沒有大問題，把稿子再調亮一點就ok。”
    他坐在長桌子的那頭，我在第二圍的最邊邊。可他的眼睛看到我了，越過眾人，他就那樣看著我。我低下了頭。
    公司的流言四起。有人說，那個葉天指名要我當主設計師。我們的總監號稱最平易近人的總監，他在茶水間看我半天：“真奇怪，漂亮的女生那麽多，他為什麽單單看上你？”
    火紅的玫瑰、清雅的百合，還有來自荷蘭的、長杆鬱金香。平凡至極的追女生章法。
    那天在公司門口，抱著一大束玫瑰的葉天竟打從心裏笑出來。那樣的笑臉，想起他曾經的凶悍，完全是兩個人。
    b)
    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吧。跟他進了餐館，坐下時，他還在看著那捧玫瑰花。“知道嗎？以前我根本沒有機會送花給你。”
    “我不想知道以前。葉天，我想重新開始，過新的生活，我不記得你，你明不明白？”
    “新的生活？和那個姓陳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出去工作，但若你喜歡，我讓你繼續做下去。”
    好像言情劇集裏的情節啊，這冉冉，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金枝玉葉，萬千寵愛於一身？
    可許若暉沒有過。平凡至極的生活，打份工，供一份按揭。穿越果然是別樣的，鑽石王老五永遠愛上灰姑娘。
    那一刻，我真的懷疑我是不是穿錯了時空，這是不是幻境一場……
    “小暉，你在哪裏？我們要不要去樓下吃飯？算了，還是換一家好了，我們都吃了好久了。”
    陳熙的電話。我們沒有太多大事可研究，最大的課題便是吃飯。
    我接電話，葉天有些煩躁。我掛機，他說：“冉冉，我真的沒有太多時間呆在這兒，我要收購c，好多事情要馬上去辦。我想一直就這樣給你送花，可我沒有時間……
    等忙完這陣，我們就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你想要的新生活，好不好？”    如果穿越本身就是不可能，我就要第二個不可能！
    一瞬間，我已決定。
    “葉天，若我跟你去b城，你要答應我做一件事。”
    “我要去b城。不會很久，一個星期左右吧。”我對陳熙說。
    他看了我很久，沒有說話。    我有點失望。葉天問我：“這個許若暉，是什麽人？”
    我隨口一答。他說：“冉冉，這次我找到你，早已覺得你和以前不同。你不記得我。大學都沒念完的你，竟然會一手美術設計；以前你麵都不會煮，現在卻一個人獨自來去。
    不過這樣也好，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樣，這正是我所求的。
    我隻想讓你知道，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隻要你和我在一起。像你說的，我何嚐不想要重新開始？”
    我跟葉天說，我答應過陳熙，我要回去。
    葉天陰沉著臉：“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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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怎樣？禁錮我嗎？
    他竟然笑了：“冉冉，就算你不記得我，我知道，你還是不願看到我出事。從找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想把你帶出去。
    可我沒有，聽見那句你曾經自殺，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
    “你要怎樣，與我無關。”我往門外走。
    “是嗎？”他聲線突變，我回頭，他的刀已切進小腹……
    我驚呆了。有那麽一瞬間，我完全動都動不了。
    過了好久我才反應過來呢？
    我要送他去醫院，他隻說：“答應我，留下來。”
    為什麽要這樣？這樣絕望的愛？
    他就那樣看著我，眼裏隻有我的看著我。
    醫院裏我全程有點呆。
    他包紮好傷口。我扶他出醫院。他出奇的安靜，我也就安靜地打點一切。
    “冉冉，我喜歡你，喜歡你過去的樣子，也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始終，他握著我的手，生怕我離去。
    有人說，若一個人病了，會格外依戀身邊的那個人。凶悍的變軟弱，霸道的變溫柔，原本是不折不扣的大人，會時光倒轉，變回小孩子。
    此刻的葉天，正是如此。
    在他的房間，我找到一本相冊。
    一頁一頁翻過，全是我，冉冉。缺門牙的冉冉，紮小辮的冉冉，穿碎花裙的冉冉……每一個冉冉都有甜蜜的笑容，好像她正在看著一個最親最愛的人。
    我感覺葉天已在我身後，便問他：“你給我照的嗎？”
    他緩緩抱住我，臉貼著我的發：“你突然離開之後，我就看著這些照片。”
    沒有我和他的合照。紮小辮的冉冉那張特別厚，我從裏麵抽出另外一張。我和他的，惟一的一張合照。
    他少年時已經很高大，也是這樣在背後抱著紮小辮的我，像抱一樣心愛的玩具。小男生的獨占欲告訴每一個看照片的人，這女生是他的，不容任何人分享。
    原來他的愛，從那麽小已經發芽。
    “為什麽這樣藏著？”
    “因為，你長大以後，就不喜歡被我那樣抱著。”
    d)
    葉天漸漸地好了。他似乎察覺到什麽，幾乎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某天，我要出去買點東西，他硬要跟來。
    有條路正在修，我叫他小心。可他就那樣看著我，看著我，突然便一腳踩空，那是路上一處凹陷。
    我忙著扶他，有些不耐煩：“叫你別跟來，叫你要小心，看，陷進去了吧？”
    他看著我，好像我會突然消失，他的樣子，那麽悲苦：“可是，我已經陷進去了，怎麽辦呢？”
    我整個人都呆住。心竟然牽扯地痛，是冉冉的痛嗎？我不願意想。
    已經快一個月了，比我預計的一個星期，超過了好多天。
    我藏著陳熙的每一條短信。那天中午，葉天奪過我的手機，念了一句出來：“小暉，我等你回來。”
    “你答應他要回去？你有沒有告訴他，有個瘋子，要拚命留你在身邊？你怎麽不讓他讓猜猜，下次我留你，會做什麽？”
    我看著他，他是冉冉愛過的人，那樣濃烈的愛，冉冉終於負擔不起。
    我緩緩地說：“葉天，我離開你是因為，你的愛，我還不起。”
    “我不要你還！”
    “這世上沒什麽愛是不要別人還的！你不要我還，為什麽一直追我到這裏？你不要我還，你的鮮血淋淋我這輩子也抹不去！
    你要我還的，用這輩子來還你。”
    “你不愛我嗎？你和我在一起，不快樂嗎？”
    “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麽會自殺？”
    他默然。
    “你想起什麽了嗎？不，我寧願你永遠是現在的你。我們為什麽不重新開始？”
    “不能。因為你愛的是冉冉。”
    “葉天，你相信借屍還魂嗎？你的冉冉已經死了，現在的冉冉，是一個完全沒有你們過去的陌生人。”
    他笑了，痛苦地笑：“你恨我到如此地步，你要把我變成一個陌生人。”
    “葉天，試著去愛別人吧。”
    我回到d城。有陳熙的d城。陳熙在電話裏說：“小暉，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來機場接我的，除了他，還有一對中年夫妻。看到他們第一眼，我已知道，他們是我，是冉冉的父母親。
    我長得真的很像媽媽，可為什麽，爸爸的樣子那麽熟悉？
    爸媽的神情有患得患失的不安，爸爸說：“冉冉，自你失蹤，你媽媽住院都住了2次。我們不能沒有你。”
    他們住在澳洲，陳熙說太好了，他媽媽也在澳洲，一直在叫他過去。
    “冉冉，你願意我陪著你一起過去嗎？”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我。
    顯然他已和爸媽說過救我之後的情況，他在等我回答，爸媽也看向我。
    “好。”
    e)
    西澳。柏斯。我喜歡它，優美而不張揚的城市。我的家很漂亮，有個大大的花園，種滿玫瑰。
    有那麽一天，在玫瑰的那頭，我看見葉天。
    “他竟然跟到這兒來了。”葉天口中的他，指的是陳熙，“你要和他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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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肯跟我走？”
    離開柏斯，離開父母，離開陳熙。
    其實隻是為了離開冉冉的一切吧。
    父母對冉冉的事諱莫如深，我也不想尋回冉冉痛苦的過去。
    有玫瑰，有葉穎，有陽光、海水與美麗的城堡，我為何不重新開始？
    葉天低低的訴說，訴說我離開後的這一月，他的思念；陽光下他全身鍍滿金色的光線，他曾經那樣無言地抱著我，那樣濃烈的愛……
    陳熙、爸媽都出來了，爸爸衝上來打了葉天。兩人站到一起，我才知道我為什麽覺得爸爸的臉那麽熟悉。
    一切的一切呼之欲出。
    缺門牙的冉冉，紮小辮的冉冉，穿碎花裙的冉冉……每一個冉冉都有甜蜜的笑容，好像她正在看著一個最親最愛的人。
    他的愛，從那麽小已經發芽。
    “為什麽這樣藏著？”
    “因為，你長大以後，就不喜歡被我那樣抱著。”
    冉冉愛上她的哥哥。雖然沒有血緣，卻是在重組家庭中、從小一起長大——被所有親友視為兄妹。媽媽因此生病了，她是個溫柔聽話的孩子，巨大的重負讓她在20歲的年紀選擇自殺。
    她來遙遠的d城，為了不讓哥哥找到她。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找到她。
    “冉冉我們可以在一起的，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一定聽過這樣的話。若她不愛，她可以像我一樣，選擇重新開始；可是，她愛他。
    葉天。葉天。這才明白我們相處的短短日子，他為何總愛講述古希臘。
    陽光下葉天如神祗一般堅執：“冉冉，若你不喜歡，我可以一直當你哥哥；但，”他看向陳熙，“他一定要離開。”
    陳熙要開口，葉天拿出了手槍，槍口對準自己：“冉冉，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會像你一樣，選擇死亡。”
    不知為何，我想起前世那個人說的，“小暉，你太強勢，我不適合你。”
    經曆過愛與背叛的許若暉，聽到這樣的生死誓言，仍如所有女子一樣，有種不能置信的、難以言說的感動。
    我看著眼前的葉天，這樣的男人，到什麽時代都是罕有吧？明知是不容於世的愛，也要生生拽到自己生命之中。
    我沒見過這樣的愛。
    世人都排斥這樣的愛。為愛付出一切，沒有自己。所以，重生的冉冉對葉天說，你的愛，我負擔不起。
    可我為什麽會哭？陽光下的淚水，恍惚得不像真的。
    穿越時溺水的感覺再度湧上，極度虛幻的感覺，仿佛那不是漫過頭眼的水，而是另一個世界……
    我沒見過這樣的愛。可是，我已經擁有了這樣的愛。
    冉冉在臨死前許過什麽願望嗎？
    下一世，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愛你。
    葉天開槍了。
    我滿手的鮮血，好像那血出自我自己的身體。一切都虛幻起來。
    我聽到那個叫冉冉的女孩一遍遍對葉天說：“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愛你。”
    f)
    我開始整夜頭痛。陳熙說：“我們去旅行吧，去日本，我帶你去看那個光之教堂。”
    日本。大阪。
    光之十字。我突然便覺眩暈，心痛如絞。腦海中全是葉天，還有和他在一起的冉冉。原罪是需要救贖的。愛是不欺騙，愛是恒久忍耐。
    下一世，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愛你。
    我昏倒在地。我感覺我要離開了。
    陳熙在拚命呼喊我的名字。
    原諒我，陳熙。正偎翠倚紅，應記浮生若夢。若一朝情冷，願君隨緣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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