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喜結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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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在雕花燈罩裏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青磚牆上。呂回娘執筆在宣紙上寫下三起命案留下的詩句,墨跡在"血染東牆"四個字上洇開一朵梅花。
"第一案是"春水碧於天",第二案是"秋霜切玉劍"。"她蘸了蘸墨,筆尖懸在第三句上方,"再加上今日的"月滿西樓",這些詩句看似毫無關聯,但若按《西廂記》的章節來看..."
施世倫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心頭一跳。他引著她的手在詩句間劃出連線:"你看,這三句分別對應張生初見鶯鶯、月下盟誓、長亭送別三個場景。"
硯台裏的墨汁泛起漣漪,呂回娘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這才發現兩人幾乎肩挨著肩。她慌忙抽回手,卻不小心碰翻了茶盞。茶水在宣紙上暈染開來,將三句詩連成一片墨色的湖。
"對不住..."她正要起身收拾,卻被施世倫按住肩膀。年輕官員的眼睛在燭光下亮得驚人:"回娘,你方才說第三句詩出自哪一折?"
"是、是"月下聽琴"那折。"她聲音有些發顫,"張生夜探西廂,隔牆聽鶯鶯撫琴..."
施世倫猛地站起來,官袍帶起的風撲滅了最近的那盞燭火。黑暗中,他抓住呂回娘的手腕:"跟我來!"
夜風穿過回廊,帶著未散的雨氣。呂回娘被他拉著穿過重重院落,直到停在後園西牆下。月光如水,照得牆頭淩霄花如同凝固的血滴。
"第一起命案發生在春水巷,第二起在秋霜橋。"施世倫的手指劃過青磚牆上的苔蘚,"若按這個規律,第三案該在..."他的指尖突然觸到某種凹凸的紋路。
呂回娘遞過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微光照亮牆麵的瞬間,兩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青磚上赫然刻著半闕《摸魚兒》,正是用死者鮮血寫就!
"怨春不語,算隻有殷勤..."施世倫念到一半突然頓住。呂回娘接道:"畫簷蛛網,盡日惹飛絮。這是辛棄疾的詞,但凶手為何要..."
一聲冷笑從牆頭傳來。黑衣蒙麵人如大鵬展翅般撲下,手中短刀直取呂回娘咽喉。施世倫旋身將她護在懷中,刀刃劃過他左臂,血珠濺上呂回娘雪白的衣襟。
"大人!"呂回娘驚叫未落,施世倫已抄起地上石塊擲向凶手麵門。黑衣人偏頭躲過,卻露出頸間一抹銀光——是個葫蘆形的銀鎖片!
這電光石火的一瞥讓呂回娘如遭雷擊。二十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突然在眼前重現:衝天的火光中,母親將她塞進地窖,父親與蒙麵人殊死搏鬥,那人頸間晃著的正是這樣的銀鎖片!
"別讓他走!"她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抓起牆角的竹掃帚橫掃過去。黑衣人顯然沒料到這嬌弱女子會反擊,踉蹌後退時麵巾被竹枝挑落。
月光照亮一張布滿疤痕的臉。呂回娘瞳孔驟縮:"你是...漕幫的趙三爺?"
黑衣人聞言大笑,聲音嘶啞如夜梟:"沒想到呂大小姐還記得故人。當年讓你逃過一劫,今日..."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他狠狠瞪了兩人一眼,翻身躍上牆頭。
施世倫正要追擊,卻被呂回娘死死拽住衣袖。她渾身發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不能追...他袖中有雷火彈..."
仿佛印證她的話,牆外突然傳來爆炸聲。等衙役們趕到時,隻餘滿地焦土。
藥香在廂房內氤氳,呂回娘跪坐在榻前,小心翼翼地為施世倫包紮傷口。他手臂上的刀傷深可見骨,鮮血不斷滲過紗布。
"大人何必為回娘擋這一刀。"她聲音哽咽,"若是傷了筋骨..."
"若傷的是你,我才會真正痛徹心扉。"施世倫突然握住她的手。燭火爆了個燈花,映得他眉眼格外溫柔。
呂回娘手一抖,金瘡藥撒在錦被上。她想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回娘,你可知道今日那銀鎖片..."
"是漕幫殺手的標記。"她垂眸打斷,"二十年前,他們為奪我家傳的鹽引,血洗呂府。那夜我娘把我藏在酒甕裏,我親眼看見趙三爺割斷她的喉嚨..."
一滴淚落在施世倫手背,燙得他心頭一顫。他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呂回娘,白日裏的聰慧從容全化作了此刻的支離破碎。
"所以你來江南查案,我第一眼就認出官靴上沾著京城的朱砂泥。"她忽然抬眼,淚眼中綻開苦笑,"我想借你的勢報仇,卻在相處中..."餘音化作一聲歎息。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施世倫伸手拭去她的淚,指尖流連在微涼的臉頰:"卻在相處中怎樣?"
燭火突然熄滅。黑暗中,他聽見她輕聲說:"卻把真心賠了進去。"
溫軟的觸感稍縱即逝,像蝴蝶掠過唇畔。等施世倫反應過來,懷中隻剩一縷茉莉餘香。雷聲隆隆中,他摸到枕邊多了一件東西——正是白日裏呂公子撿到的仿製玉佩,此刻穿上了嶄新的墨綠流蘇。
晨霧未散,施世倫端坐在客棧二樓的雅間。紫檀案幾上鋪著灑金信箋,狼毫筆尖的墨汁將落未落,在宣紙上暈出點點梅花。他望著窗外開得正盛的桂花,忽然覺得往日行雲流水的文思竟有些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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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呂回娘端著漆盤進來,盤中的定窯茶盞泛著雨過天青色,"這是新到的獅峰龍井..."話音未落,她瞥見信箋上"父母親大人膝下"幾個字,手一抖,茶水險些潑在袖口。
施世倫眼疾手快扶住茶盤,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想起昨夜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呂回娘耳尖泛紅,慌忙退後半步:"回娘唐突了。"
"正要與你說這事。"施世倫示意她坐下,將信箋推過去,"家父家母最重禮數,這信若由你潤色..."
呂回娘垂眸細看,信上字跡銀鉤鐵畫:"兒在江南辦案期間,幸遇良緣。呂氏回娘溫良賢淑,聰慧過人,雖非簪纓世家,然品性高潔..."讀到此處,她忽然用袖口掩住嘴,肩頭微微顫抖。
"可是哪裏不妥?"施世倫緊張起來。卻見姑娘抬起臉來,眼中淚光盈盈:"大人將回娘說得這般好,倒像是要哄騙高堂。"
窗外桂花簌簌落在硯台裏,施世倫伸手替她拂去鬢角落花,聲音輕柔似春水:"施某平生最恨虛言,字字皆出自肺腑。"他指著"品性高潔"四字,"那日你在火場救出幼童,自己卻燒傷了手臂;前日又典當陪嫁玉鐲接濟死者遺孀,這般心性,當不起這四個字麽?"
呂回娘怔怔望著他,忽見硯中倒影裏的自己笑得那樣明媚,仿佛還是十六歲那個不知愁的少女。她提筆在"非簪纓世家"後添上一行小楷:"其父呂明德乃慶豐三年兩淮鹽運使司知事,因揭發鹽稅貪墨案遭奸人所害。"
筆尖懸在"奸人"二字上,一滴墨重重砸在"害"字中心。施世倫握住她顫抖的手,將那個字描成一朵墨梅:"待案子了結,我陪你回老宅祭拜嶽丈嶽母。"
八百裏加急的信使踏著白露來到江南時,呂回娘正在後院晾曬桂花。金黃的細蕊鋪滿竹匾,她哼著幼時母親教的采菱曲,發間別著施世倫送的白玉簪。
"回娘!"施世倫難得失了穩重,月白色袍角沾著泥點子,"父親來信了!"他展開信紙的手竟有些發抖,上好的宣紙發出簌簌輕響。
呂回娘擦淨手上的桂花蜜,瞥見信尾朱紅私印——那是當朝二品大員才有的獅鈕印章。施父的字跡力透紙背:"呂氏門風清正,教女有方。汝既已擇定良緣,可於臘月廿三祭灶日完婚。家中已著人修繕東廂,汝母特請宮中尚儀局女官裁製嫁衣..."
秋風卷著桂花香掠過回廊,呂回娘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她扶住廊柱,看著信紙上"尚儀局"三個字,仿佛又看見母親臨終前死死攥著的那件染血誥命服——二十年前,呂夫人本該接任尚儀局司珍。
"怎麽了?手這樣涼。"施世倫將她攬入懷中,卻摸到她後背冷汗涔涔。懷中的姑娘仰起臉,笑得比哭還難看:"令尊可知...可知我呂家早已敗落?"
施世倫心頭刺痛,從袖中取出個錦盒:"這是母親隨信寄來的。"盒中躺著對翡翠玉鐲,水頭極足,內側刻著施氏宗族的徽記,"母親說,當年她嫁入施家時,祖母給的也是這般信物。"
呂回娘指尖撫過冰涼的玉鐲,忽然想起昨夜那個荒誕的夢。夢中她穿著血紅的嫁衣站在刑場,而施世倫在監斬台上扔下火簽。此刻玉鐲貼著脈搏跳動,溫暖的觸感將夢境撕得粉碎。
大婚前三日,漕幫總舵的地窖裏,趙三爺被鐵鏈鎖在刑架上。牆頭火把映著他臉上的刀疤,像條扭曲的蜈蚣。
"沒想到施青天也會用私刑。"他啐出口血水,銀鎖片在頸間叮當作響。
施世倫把玩著從凶案現場找到的仿製玉佩,忽然將玉佩按在他胸口:"慶豐三年臘月初八,你在揚州碼頭接過一箱官銀。箱中除了白銀,還有二十塊和田玉佩。"
趙三爺瞳孔驟縮。
"當年你們劫殺呂知事後,把真玉佩替換成仿製品。"施世倫聲音冷得像冰,"這些年用同樣手法栽贓的案子,不下十起吧?"
地窖深處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呂回娘從暗處走出,手中捧著個青花瓷壇,壇底沾著幹涸的血跡——正是她父親的頭骨。
"趙三爺可認得這個?"她笑得淒豔,"當年你用這個壇子裝鹽引賄賂知府,轉頭卻把我父親的屍骨扔進亂葬崗。"
趙三爺突然瘋狂掙紮,鐵鏈嘩啦作響:"臭丫頭!你以為嫁入官家就能翻身?告訴你,這案子的水比你想得深!漕幫背後可是..."話音戛然而止,一枚柳葉刀貫穿他的咽喉。
暗處閃過黑影,施世倫飛身去追,卻隻拾得半片銀鎖。呂回娘跪坐在地,將父親的頭骨緊緊摟在懷中。血淚滴在青花瓷上,開出朵朵紅梅。
臘月廿三,施府張燈結彩。呂回娘望著鏡中鳳冠霞帔的自己,忽然聽見窗外孩童歡叫:"下雪啦!"
喜娘正要為她蓋上蓋頭,卻被施世倫攔住。他一身大紅吉服,肩頭落著細雪,手中卻捧著個烏木牌位——那是呂回娘親手為父親刻的靈位。
"施家祠堂已添了嶽丈嶽母的牌位。"他將牌位供在香案上,"今日大婚,該讓二老見證。"
呂回娘透過珠簾望著他,忽然想起那個雨夜初見。當時怎會想到,這個眉目冷峻的刑部官員,會成為替她撿骨立祠的良人。
合巹酒過三巡,施世倫突然從袖中取出個錦囊。呂回娘解開係帶,滾出二十枚玉佩——正是當年漕幫劫走的真品!
"為夫用趙三爺的供詞換了這些玉佩。"他執起她的手,"刑部已重審呂家舊案,開春便能在祖宅重立門庭。"
更漏聲聲,紅燭高燒。呂回娘將玉佩一枚枚排在案頭,忽然聽見身後夫君輕笑:"夫人可知,當年我在客棧初見,便想著..."
"想著什麽?"
"想著這姑娘好生厲害,定要娶回家鎮宅。"
雪落無聲,掩去一室旖旎。窗外老梅悄然綻放,暗香浮動,恰似那年初遇時,她發間的茉莉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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