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台的夜，總是比其他地方來得早些。施世綸站在銅雀台對麵的茶樓二層，借著漸暗的天色，觀察著那座看似普通的建築。銅雀台表麵是家酒樓，實則是汴京城最大的地下賭場，更是朝廷追查已久的漕糧貪汙案的關鍵所在。
    "大人，已經安排好了。"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年輕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施世綸身後，正是他的得力助手趙虎。
    施世綸微微點頭，手指輕敲窗欞："確定賈金牙今晚會在？"
    "千真萬確。"趙虎壓低聲音，"每月十五，他都會親自坐鎮"天字廳"，接待那些漕運上的大人物。"
    施世綸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轉身從桌上拿起一個精致的檀木匣子，打開後露出裏麵三顆象牙骰子。"《夢溪筆談》有載，"灌鉛之術，可使骰子隨心而轉"，今晚就讓我們見識見識這失傳已久的技藝。"
    趙虎看著那三顆看似普通的骰子，不由咽了口唾沫："大人，這...真的能行嗎？"
    "沈括先生記載的，豈會有假？"施世綸將骰子收入袖中，整了整衣冠。此刻的他已不是那個以清廉著稱的按察使，而是一位腰纏萬貫的絲綢商人，連眼神都變得貪婪而世故起來。
    "走吧，該去會會這位"賈金牙"了。"
    銅雀台門前掛著兩盞大紅燈籠，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施世綸帶著趙虎剛走到門前，就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攔住。
    "生麵孔啊，可有引薦？"其中一個壯漢眯著眼睛打量二人。
    施世綸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那是他從一個落網的漕幫頭目那裏繳獲的。"揚州漕幫劉三爺的朋友，特來捧場。"
    壯漢接過玉牌仔細查看，又上下打量了施世綸幾眼，這才側身讓開："貴客裏麵請。"
    穿過幾道暗門，眼前豁然開朗。銅雀台內部遠比外表看起來要大得多，數十張賭桌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每張桌子周圍都圍滿了賭客。吆喝聲、骰子聲、銀錢碰撞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酒氣和汗臭。
    "天字廳在哪兒？"施世綸低聲問趙虎。
    趙虎用眼神示意二樓一處掛著珠簾的包廂："那裏，不過生人很難進去。"
    施世綸微微一笑，徑直走向兌換籌碼的櫃台，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全換成籌碼。"
    櫃台後的賬房先生眼睛一亮，這疊銀票少說也有五千兩。他恭敬地遞上一盒精致的象牙籌碼："貴客想玩什麽？"
    "聽說今晚天字廳有局？"施世綸故作隨意地問道。
    賬房先生的笑容僵了一下："這個...天字廳需要特別邀請..."
    施世綸不等他說完，又從袖中取出一塊金錠拍在櫃台上："夠特別了嗎？"
    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不多時，一個穿著錦緞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滿臉堆笑："這位爺想上天字廳？不知如何稱呼？"
    "姓方，揚州來的。"施世綸隨口編了個身份。
    "方爺，久仰久仰！"中年男子熱情地引路，"在下姓錢，是這裏的管事。天字廳今晚確實有局，不過賭注不小..."
    施世綸豪邁地揮手："銀子不是問題，就怕不夠盡興！"
    錢管事臉上的笑容更盛，連忙引著施世綸和趙虎上樓。穿過珠簾，天字廳的奢華令人咋舌——紫檀木的賭桌，純銀的籌碼，連侍女的衣服都是上好的蘇繡。
    賭桌旁已經坐了四個人，其中最為顯眼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一口金牙在燭光下閃閃發光，正是傳說中的"賈金牙"。
    "賈爺，這位是揚州來的方爺，想加入今晚的局。"錢管事恭敬地介紹。
    賈金牙抬起眼皮，目光如刀般在施世綸身上刮過："生麵孔啊，懂規矩嗎？"
    施世綸從容地坐下："略懂一二。聽說賈爺這裏的局最是痛快，特來見識。"
    賈金牙咧嘴一笑，金牙反射的光芒幾乎晃花了人眼："好！爽快！今晚玩骰子，五百兩起注，上不封頂。"
    施世綸注意到桌上除了普通銀兩籌碼外，還有一種特殊的紅色籌碼，上麵刻著精細的花紋。他心中一動，這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賬本籌碼"。
    賭局開始。賈金牙親自搖骰，手法嫻熟得令人眼花繚亂。幾輪下來，施世綸故意輸多贏少，五千兩籌碼很快去了大半。
    "方爺手氣不太好啊。"賈金牙得意地笑著，又露出那口金牙。
    施世綸裝作懊惱的樣子："手氣不佳，不如換換手氣。"說著，他從懷中取出那三顆象牙骰子，"用我的骰子如何？"
    賈金牙眯起眼睛："規矩是莊家的骰子..."
    "賈爺莫非怕了？"施世綸挑釁地笑著，又推出一疊籌碼，"再加一千兩，就玩三把。"
    貪婪的光芒在賈金牙眼中閃過："好！就依你！"
    施世綸暗中鬆了口氣。他這三顆骰子看似普通，實則暗藏玄機。按照《夢溪筆談》記載，他在骰子內部灌了鉛，通過特殊手法可以控製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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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把，施世綸故意輸掉，讓賈金牙放鬆警惕。
    第二把，施世綸開始運用灌鉛骰子的技巧，輕輕一擲，三個六點朝上。"豹子！"周圍一片驚呼。
    賈金牙臉色微變，但很快恢複："運氣不錯嘛。"
    第三把，施世綸將所有籌碼推出："全押了。"
    骰子在桌上旋轉，最終停下——又是三個六點！
    賈金牙的臉色徹底變了："這不可能！"他猛地抓起骰子，放在眼前仔細檢查。
    施世綸淡定自若："賈爺，願賭服輸。"
    賈金牙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突然將骰子放入口中用力一咬——"哢嚓"一聲脆響，他的一顆金牙竟然崩斷了！
    "啊！"賈金牙痛呼一聲，吐出骰子和半截金牙。眾人這才看清，那所謂的"金牙"不過是包金的假牙，裏麵露出了黑色的材質。
    場麵一時混亂。施世綸趁機抓起桌上那些紅色籌碼，迅速塞入袖中。趙虎也機警地靠近門口，隨時準備接應。
    "抓住他們！"賈金牙捂著嘴怒吼，"那骰子有問題！"
    幾個打手立刻撲來。施世綸早有準備，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劍光如水，逼退眾人。趙虎也亮出兵器，護在施世綸身旁。
    "賈仁！你還認得這個嗎？"施世綸突然大喝，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按察使的官印。
    賈金牙——實為朝廷通緝的要犯賈仁——臉色瞬間慘白："施...施世綸！"
    原來這賈金牙真名賈仁，曾是戶部官員，因貪汙漕糧被通緝，改名換姓後在此開設賭場，繼續勾結漕運官員貪汙。那些紅色籌碼，實則是各州縣漕糧"抽豐"的賬本，以特殊密碼記錄，隻有他們內部人才看得懂。
    "拿下！"施世綸一聲令下，早已埋伏在外的官兵破門而入。
    賈仁見勢不妙，轉身就要逃跑，卻被趙虎一個箭步攔住。兩人交手數招，賈仁不敵被擒。
    混亂很快平息。施世綸檢查那些紅色籌碼，果然發現了漕糧貪汙的鐵證。他滿意地點點頭："《夢溪筆談》誠不我欺，灌鉛骰子果然妙用無窮。"
    趙虎好奇地問："大人，您怎麽知道他會咬骰子？"
    施世綸笑道："貪婪之人，見利忘形。他見我連贏兩把豹子，必會懷疑骰子有詐。而包金假牙最怕硬物，這一咬，可不就現了原形？"
    次日，汴京城轟動了。銅雀台賭場被查封，以賈仁為首的一幹貪汙犯落網。而那些被偽裝成籌碼的漕糧賬本，更是牽連出數十名官員。
    退堂後，施世綸獨自在書房研究那些賬本。忽然，他注意到一個細節——賬本中頻繁出現一個代號"銅雀"的人物，地位似乎比賈仁還要高。
    "銅雀..."施世綸喃喃自語，"看來這案子還沒完啊。"
    窗外，一隻銅雀飛過，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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