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守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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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南邊陲,有一個被歲月遺忘的小鎮——青岩鎮。小鎮四周環山,山脈連綿起伏,如同一頭頭沉睡的巨獸,將小鎮溫柔地護在懷中。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從鎮中潺潺流過,宛如一條碧綠的絲帶,滋養著這片土地上的萬物。溪邊垂柳依依,細長的柳枝隨風搖曳,似是在與溪水輕聲低語。
    小鎮的建築大多是古樸的木質結構,青瓦白牆,飛簷鬥拱,透著一股濃濃的古韻。每當日出時分,金色的陽光灑在屋頂的瓦片上,折射出溫暖的光芒,給整個小鎮披上一層夢幻的紗衣;而當夜幕降臨,月光如水,灑在石板路上,映出斑駁的樹影,又為小鎮增添了幾分寧靜與神秘。
    在鎮外的一座荒山上,坐落著一座年久失修的城隍廟。這座城隍廟始建於明朝末年,曾經香火鼎盛,信徒們從四麵八方趕來,祈求城隍爺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家人平安。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戰亂的紛擾,小鎮逐漸衰落,城隍廟也漸漸失去了往日的輝煌。如今,它孤獨地矗立在荒山上,宛如一位遲暮的老人,默默地訴說著往昔的繁華。
    城隍廟的大殿高大而陰森,殿頂的琉璃瓦早已破碎不堪,雜草從縫隙中頑強地生長出來。朱紅色的大門油漆剝落,露出腐朽的木板,門上的銅環鏽跡斑斑,仿佛在向人們展示著歲月的滄桑。走進大殿,昏暗的光線讓人不禁心生寒意。角落裏布滿了厚厚的蛛網,如同一張張巨大的八卦陣,似乎在等待著不知死活的獵物。牆壁上的彩繪在歲月的侵蝕下,色彩斑駁,模糊不清,依稀還能辨認出一些神話故事的片段。殿中的神像莊嚴肅穆,卻因年代久遠,金漆脫落,露出裏麵斑駁的泥胎,顯得有些破敗。
    鎮裏有個孤老頭兒,名叫陳福。他身材矮小,背有些佝僂,像是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脊梁。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皺紋如同溝壑般縱橫交錯,每一道紋路都訴說著他飽經風霜的一生。他的頭發稀疏而花白,如同冬日裏的殘雪,在風中瑟瑟發抖。他的眼睛渾濁而深邃,卻時常閃爍著善良與溫和的光芒。
    陳福的一生頗為坎坷。年輕時,他與妻子育有一兒一女,一家人雖然生活並不富裕,但也其樂融融。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了小鎮,妻子和兒女都未能幸免,隻留下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孤獨地活著。從此,陳福的世界仿佛崩塌了,他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對生活失去了希望。
    為了生計,陳福謀得了城隍廟守燈人的差事。這份工作雖然微薄,但至少能讓他勉強維持生活。每天傍晚,當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橙紅色,陳福就會提著一盞破舊的油燈,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緩緩走向城隍廟。山路兩旁的樹木高大而茂密,枝葉相互交織,遮天蔽日。偶爾有幾隻歸巢的鳥兒從頭頂飛過,發出幾聲清脆的鳴叫,打破這山間的寂靜。陳福的腳步蹣跚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盞油燈在他手中輕輕搖晃,昏黃的燈光在夜色中忽閃忽現,如同鬼火一般,為他照亮前行的道路。
    一天夜裏,狂風呼嘯,豆大的雨點如子彈般打在窗戶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陳福像往常一樣,頂著風雨前往城隍廟點燈。山路在雨水的衝刷下變得泥濘不堪,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好幾次差點滑倒。
    終於,陳福來到了城隍廟。他推開大殿的門,一陣陰風吹來,油燈瞬間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陳福心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顫抖著雙手,摸索著火折子,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城隍爺保佑,城隍爺保佑……”好不容易找到了火折子,他用力一吹,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閃爍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隱隱約約的孩童笑聲傳入陳福的耳中。那笑聲清脆而空靈,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陳福頭皮發麻,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顫抖著聲音問道:“誰?是誰在那兒?”然而,回應他的隻有風聲和雨聲,以及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陳福舉著油燈,小心翼翼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在神像腳下,他看到了一個身著破舊衣衫的小男孩兒。小男孩兒麵黃肌瘦,頭發蓬亂如雜草,一雙大眼睛空洞無神,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哀怨。他的雙腳離地,懸浮在空中,顯然不是活人。
    陳福嚇得差點把油燈扔掉,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他想要轉身逃跑,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無法動彈。小男孩兒看著陳福,眼中閃過一絲好奇,緩緩開口說道:“老爺爺,我好冷,你的燈能借我暖暖身子嗎?”小男孩兒的聲音清脆卻帶著一絲哀怨,仿佛是從九幽地獄傳來的歎息。
    陳福猶豫了一下,看著小男孩兒可憐的模樣,心中的恐懼漸漸被憐憫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將油燈遞了過去。小男孩兒伸出手,那手如同雞爪一般幹枯瘦小,輕輕觸碰著燈火。一瞬間,他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那笑容純淨而美好,仿佛忘卻了世間所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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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以後,小男孩兒每晚都會出現。陳福也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不再像最初那樣害怕。通過交談,陳福得知小男孩兒名叫小虎。多年前,小虎隨家人一起逃難至此。當時,小鎮正遭受著一場嚴重的疫病,小虎和家人都不幸染上了疫病。在痛苦和絕望中,小虎的家人相繼離世,而他也沒能逃脫厄運,最終死在了這城隍廟中。他的魂魄因眷戀塵世,對家人的思念和對死亡的恐懼,讓他一直未能離去,被困在了這城隍廟內。
    每天晚上,陳福和小虎都會在大殿裏聊天。小虎會給陳福講述他生前的故事,那些關於家人、關於逃難途中的點點滴滴。陳福則會給小虎講一些民間的傳說和故事,希望能讓他感受到一絲溫暖和快樂。有時候,小虎會調皮地圍繞著陳福飛來飛去,逗得陳福哈哈大笑;有時候,他們也會靜靜地坐著,聽著外麵的風聲雨聲,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隨著時間的推移,陳福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他時常感到頭暈目眩,四肢無力,精神也日益萎靡。白天,他在小鎮上行走時,腳步變得更加蹣跚,時常需要靠著牆壁才能站穩。鎮裏的人看到他這幅模樣,紛紛勸他:“陳福啊,人鬼殊途,你和那鬼魂接觸久了,恐怕會有災禍啊!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吧!”然而,陳福卻總是笑著搖搖頭,說:“小虎隻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怎麽忍心趕走他呢?”
    一晚,小虎像往常一樣出現在陳福麵前。但這一次,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愁容。他緩緩地飄到陳福身邊,輕聲說道:“老爺爺,我知道我連累你了。這段時間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可是,我也知道,人鬼殊途,和我接觸久了,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傷害。你一直對我這麽好,我不想害你。這燈你以後別點了,我也該走了……”說完,小虎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陳福心中一痛,他看著小虎,眼中滿是不舍:“小虎,別這麽說。爺爺不在乎這些,爺爺隻想讓你不再孤單。”小虎微微搖頭,說道:“老爺爺,你是個好人。但我不能再自私地留在你身邊了。我也想早日解脫,去和我的家人團聚。”
    陳福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知道小虎說得有道理。雖然他萬分不舍,但他也希望小虎能夠得到解脫。沉默了許久,陳福說道:“小虎,既然你心意已決,爺爺也不強留你。但是,爺爺想為你做最後一件事。”小虎疑惑地看著陳福,問道:“老爺爺,你想做什麽?”陳福堅定地說:“我去請道士來,為你超度,讓你能早日往生。”小虎眼中閃過一絲感動,他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老爺爺。”
    第二天,陳福不顧身體虛弱,早早地下了山。他在小鎮上四處打聽,終於得知在鎮外的一座道觀裏,有一位法力高強的道士。陳福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地朝著道觀走去。山路崎嶇,他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但心中的信念支撐著他繼續前行。
    終於,陳福來到了道觀。他見到了那位道士,將小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道士聽後,微微皺眉,說道:“人鬼殊途,這孩子的魂魄滯留人間太久,恐怕會有一些麻煩。不過,你一片善心,我自當盡力相助。”
    當天傍晚,道士隨著陳福來到了城隍廟。他在大殿中設下法壇,擺上各種法器。法壇上,香煙嫋嫋,燭光搖曳。道士身著道袍,手持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隨著道士的咒語,大殿中刮起了一陣狂風,風聲呼嘯,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哭泣。
    小虎的身影出現在法壇前,他的表情有些痛苦,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陳福看著心疼不已,他大聲喊道:“小虎,堅持住!”道士加大了法力,桃木劍揮舞得越來越快,一道道金光從劍身上射出,籠罩著小虎。小虎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他看著陳福,眼中滿是感激和不舍:“老爺爺,謝謝你……”
    終於,在道士的努力下,小虎的魂魄得到了超度。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氣中,隻留下陳福和道士站在空蕩蕩的大殿裏。道士收起法器,對陳福說:“好了,孩子已經往生了,你也不必再擔心了。”陳福望著小虎消失的地方,淚水模糊了雙眼。
    此後,陳福的身體慢慢好轉。他依舊守著城隍廟的燈,不過再也沒有見過小虎。隻是每年小虎忌日那天,陳福都會在城隍廟多備一份祭品,對著空曠的大殿輕聲說:“小虎,願你在那邊一切都好。”而陳福和小虎的故事,也在青岩鎮流傳開來,成為了人們口中的一段佳話,讓人們感受到了人與鬼之間那份超越生死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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