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山雨裹著槐花的腥甜，我攥著濕透的行李箱衝進青石板巷。手機屏幕在雨夜裏泛著幽光，民宿老板發來的定位顯示，轉過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樹就到了。
    \"吱呀——\"腐朽的木門應聲而開，黴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穿月白棉袍的老婦人從陰影裏浮現，銀發盤成精致的發髻，眼角的皺紋裏藏著歲月的秘密。\"沈姑娘？\"她聲音像古舊的琴弦，\"我是房東周姨，你的房間在二樓東頭。\"
    房間裏的陳設透著古怪。雕花床頭掛著件大紅色嫁衣，金線繡的鳳凰栩栩如生，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我正要伸手觸碰，衣角突然被拽了一下。低頭發現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梳著雙髻，穿一身褪色的碎花裙，眼神清澈得可怕。\"姐姐不要碰，那是阿娘的......\"話沒說完，周姨突然出現，一把拉走了小女孩，嘴裏念叨著：\"囡囡又亂跑，該吃藥了。\"
    半夜，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朦朧中，那件嫁衣竟在無風自動。我屏住呼吸，看著嫁衣緩緩飄向床邊，衣擺掃過我的腳踝，冰涼刺骨。恍惚間，我聽見有人在耳邊低語：\"還我......\"
    第二天一早，我下樓找周姨，卻發現她正在燒紙錢。青煙嫋嫋中，她麵無表情地說：\"昨夜睡得可好？\"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起了嫁衣的事。周姨的手頓了頓，\"那是我女兒的，她走得早，放不下......\"話音未落，那個小女孩又出現了，這次她手裏拿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穿著嫁衣的女子倚在老柳樹下，眉眼和周姨有幾分相似。
    接連幾日，詭異的事情不斷發生。每晚都能聽見繡花鞋踩在木板上的聲音，窗台上莫名出現沾著泥土的紅繩。我開始在村裏打聽，一位賣豆腐的老漢欲言又止：\"二十年前，周家閨女要嫁給城裏的大學生，婚禮前夜，老柳樹下突然出現一口紅棺材......\"
    線索在村西頭的破廟裏斷了。廟門斑駁的對聯上，墨跡未幹的\"生離死別\"四個字透著寒意。供桌上擺著半塊發黴的喜餅，香灰裏埋著枚銀簪，簪頭刻著\"周氏\"二字。正當我仔細查看時，身後傳來小女孩的笑聲：\"姐姐找到了呢......\"
    回民宿的路上，我遇到了那個大學生。他鬢角斑白，神情恍惚，嘴裏喃喃自語：\"當年我親眼看見她穿著嫁衣走進棺材......\"原來，二十年前，周姨的女兒為了逃婚，在老柳樹下假死，卻不知被何人當真下葬。等家人發現時，紅棺材早已消失不見。
    深夜，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門外站著的，竟是穿著嫁衣的周姨！她臉上塗著慘白的脂粉，眼神空洞：\"把照片還來......\"這時，小女孩突然從她身後鑽出來，塞給我一把鑰匙：\"姐姐，去老柳樹下......\"
    雨又下起來了，我握著鑰匙衝進雨幕。老柳樹下，雨水衝刷出一個黑洞，鑰匙正好插進洞裏。\"哢嚓\"一聲，地底下傳來機關轉動的聲音。昏暗的地道裏，一口紅棺材靜靜躺著，棺蓋上的鳳凰與那件嫁衣上的一模一樣。
    當我顫抖著推開棺蓋，裏麵躺著的，是一具穿著嫁衣的白骨，手中還攥著半張照片。照片上，年輕的周姨和一個陌生男子相視而笑，背景正是那棵老柳樹。
    \"原來，當年逃婚的不是她，而是周姨......\"身後傳來小女孩的聲音。她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我是阿娘的執念，現在該放下了......\"
    晨光熹微時，我看著周姨抱著骨灰盒站在老柳樹下。她終於卸下了偽裝，淚水混著雨水滑落：\"當年我為了和愛人私奔，讓妹妹替我出嫁。誰知妹妹真的......\"
    紅嫁衣在晨風中輕輕飄動，宛如一抹逝去的幽魂。從那以後，槐樹村再也沒有出現過詭異的事，隻有老柳樹下，時常有人看見兩個女子的身影，一個穿著紅嫁衣，一個穿著月白裙，相視而笑。
    而我，帶著這個秘密離開了槐樹村，卻永遠忘不了那個穿著紙嫁衣的夜晚，和那個藏在時光深處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