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鏡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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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時節的青石板巷氤氳著潮濕的霧氣,青苔在磚縫裏肆意生長。沈月踩著水窪匆匆前行,油紙傘麵滴落的水珠在旗袍領口暈開深色痕跡。信封在懷中揣得發燙,信箋上的字跡力透紙背:「鏡淵閣藏有足以改變命運之物,三日後子時,過時不候。」
巷尾的木門半掩著腐朽的銅環,沈月伸手觸碰的瞬間,掌心傳來刺骨寒意。門軸發出垂死般的吱呀聲,腐木與鐵鏽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前廳梁柱爬滿蛛網,數十麵銅鏡錯落懸於褪色的紅綢下,鏡麵蒙著層灰翳,卻在幽暗中泛著詭異的冷光。
\"有人嗎?\"她的聲音撞上斑駁的牆壁,激起細碎的回音。
身後突然響起木質拐杖敲擊地麵的聲響,沈月轉身時幾乎尖叫出聲——白發老嫗佝僂著脊背,灰敗的皮膚鬆弛地掛在骨頭上,渾濁的眼球布滿血絲,卻在看到她的瞬間泛起毒蛇吐信般的光澤:\"等了二十年,終於有人敢來揭這封戰書。\"
老嫗枯槁的手指撫過最近的銅鏡,鏡麵突然泛起漣漪,映出沈月扭曲變形的倒影:\"鏡淵閣有九麵本命鏡,每麵都封印著一個被遺忘的故事。解開鏡中謎題,我便兌現承諾。\"她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但若失敗...\"話音未落,角落裏的銅鏡轟然炸裂,鋒利的碎片擦著沈月耳畔飛過,在青磚上劃出深深的溝壑。
沈月攥緊濕透的裙擺,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母親的藥費單在眼前浮現,呼吸機規律的嗡鳴穿透記憶。\"我答應。\"
老嫗領著她走向正廳中央的雕花銅架,那裏懸著麵直徑三尺的銅鏡。鏡麵裂痕如蛛網蔓延,卻詭異地倒映著清晰的庭院景象——紅梅灼灼的庭院裏,素衣女子懷抱焦尾琴端坐石凳,指尖拂過琴弦時,飄落的花瓣竟凝成血色。
\"這是守閣人的第一麵本命鏡。\"老嫗枯瘦的手掌按在鏡麵上,\"崇禎十七年,秦淮河畔最負盛名的琴姬含冤而死,雙目被剜沉入江心。找到她的眼睛,才能開啟下一麵鏡門。\"
沈月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鏡中女子突然停止撫琴,緩緩抬起頭。本該是眼窩的位置黑洞洞地對著她,聲帶撕裂般的聲音在耳畔炸響:\"把眼睛...還給我!\"
她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木架,整排銅鏡劇烈搖晃。老嫗發出尖銳的笑聲,渾濁的眼球泛起病態的潮紅:\"子時三刻,若解不開謎題,你就會成為新的鏡靈!\"
暴雨不知何時傾盆而下,沈月蜷縮在黴味刺鼻的廂房裏,燭火在穿堂風中明明滅滅。她反複摩挲著銅鏡背麵的刻字,突然想起白天經過的荒廢戲台——台角的磚縫裏,似乎嵌著半朵風幹的紅梅。
子時的梆子聲驚飛屋簷下的夜梟,沈月舉著油燈衝進雨幕。戲台梁柱上的朱漆早已剝落,月光透過破漏的頂棚,在布滿青苔的戲台中央投下菱形光斑。她跪在地上一寸寸摸索,終於在青石板的縫隙中觸到冰涼的硬物。
銅盒表麵刻著纏枝蓮紋,開啟的瞬間,兩顆鴿蛋大小的珍珠在掌心散發溫潤的光澤。當她帶著珍珠返回鏡淵閣,鏡中女子的眼窩已長出新生的血肉,焦尾琴奏出的不再是嗚咽,而是清越的《鳳求凰》。
老嫗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枯槁的手腕滴落:\"算你僥幸。\"她一揮衣袖,整麵牆壁的銅鏡同時亮起,\"接下來,是更有趣的遊戲。\"
第二麵鏡中是掛滿白幡的產房,產婆舉著帶血的剪刀獰笑著逼近產床;第三麵鏡裏書生在科舉考場七竅流血,試卷上密密麻麻爬滿黑色甲蟲;第四麵鏡...隨著謎題不斷破解,沈月發現了鏡淵閣更可怕的秘密——每麵本命鏡都是用活人魂魄煉製,而老嫗竟是明末錦衣衛指揮使的後人,世代以收集世間冤魂為樂。
當沈月推開第七麵鏡門時,鏡中出現了現代醫院的場景。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鳴,她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母親握著她的手哭得肝腸寸斷。老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是你最恐懼的未來,想救你母親?就永遠留在這裏當我的鏡奴。\"
冷汗浸透了沈月的後背,她突然想起前三麵鏡中反複出現的雲紋玉佩。在第八麵鏡的書房裏,她終於在檀木匣底層找到半塊玉佩,殘缺的紋路與老嫗頸間的玉佩嚴絲合縫。
當兩塊玉佩相觸的瞬間,整座鏡淵閣劇烈震顫。老嫗的麵容在金光中扭曲變形,露出真實麵目——竟是個穿著明代飛魚服的年輕男子!\"你毀了我百年的謀劃!\"他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帶著金屬碰撞般的尖銳,\"但隻要殺了你,一切還能重來!\"
沈月舉起手中的銅鏡殘片,鏡麵映出男子身後的八卦陣圖。這是她在破解第五麵鏡時記下的古代鎮邪法陣。她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陣眼,古老的咒語從記憶深處浮現:\"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火焰從陣圖中竄起,將男子包裹其中。他發出非人的慘叫,身體逐漸透明:\"我不會放過...任何覬覦鏡淵閣的人!\"隨著一聲巨響,整座建築開始崩塌。沈月在火海中狂奔,身後傳來無數冤魂的哭號。
黎明時分,鏡淵閣化作一片廢墟。當村民們趕到時,隻在焦土中發現昏迷的沈月,她手中死死攥著半塊玉佩。從此之後,每逢雨夜,青石板巷總會回蕩著若有若無的琴聲,而巷口的老槐樹,在月光下的影子竟酷似一麵巨大的銅鏡。
沈月用得到的財富治好了母親的病,卻再也不敢直視任何反光物體。深夜驚醒時,她總能看見鏡中伸出蒼白的手,在霧氣氤氳的玻璃上寫下:「該你還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