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那日，鉛雲低垂，雨絲裹著細沙如箭矢般拍打在車窗上。陳穗握著方向盤的手沁出冷汗，導航儀屏幕上\"槐靈村\"三個紅字泛著冷光，宛如一道符咒。三天前收到的匿名包裹還躺在副駕駛座，褪色的牛皮紙袋邊角沾著暗紅痕跡，裏麵那張泛黃照片讓她整夜難眠——照片裏五歲的自己穿著虎頭鞋，站在歪脖子槐樹下仰頭傻笑，身後卻飄著半透明的白影，那白影的輪廓竟與她如今的身形重合。泛黃便簽上的字跡力透紙背：\"回來，還願。\"
    車輪碾過村口青石板時，陳穗感覺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抬眼望去，兩株合抱粗的古槐如巨人般矗立在村口，虯曲的枝幹交錯成拱形，遮天蔽日。樹皮上密密麻麻刻滿朱砂符咒，有的字跡新紅如血，有的已被歲月侵蝕成暗紅斑點。更詭異的是，樹冠間垂落無數紅綢布條，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極了纏繞的血絲。
    \"吱呀——\"陳穗剛伸手觸碰槐樹，樹洞裏突然滾出個濕漉漉的銅鈴。鈴鐺表麵生滿綠鏽，藤蔓般的紋路間嵌著暗紅碎屑，搖晃時卻發出清越聲響，驚飛了棲息在枝頭的烏鴉。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犬吠，穿灰布衫的老嫗拄著棗木拐杖，佝僂著背從槐樹後轉出來。她臉上的皺紋深得能藏住指甲，渾濁的眼珠盯著陳穗手中的銅鈴：\"外鄉人，莫碰槐靈廟的東西。\"
    老嫗枯樹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陳穗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這鈴鐺是招魂鈴，碰了就斷不了和槐靈的緣分。五十年前，村裏大旱，老族長用全村人的生辰八字和槐靈做了交易......\"話音未落，遠處祠堂方向傳來悶雷般的震動，驚得老嫗臉色驟變，鬆開手踉蹌後退：\"時辰到了，你快走吧！\"
    推開祠堂斑駁的木門時，黴味混著陳年香火氣撲麵而來。供桌上擺著半碗發黑的米飯，三隻白瓷碗倒扣著，碗底沾著暗紅汙漬。香案後方，褪色的壁畫講述著恐怖的故事：穿嫁衣的女子被鐵鏈鎖在槐樹上，腳下堆積著森森白骨；樹下跪著戴枷鎖的村民，脖頸處纏繞著紅繩，繩結係著的鈴鐺與陳穗手中的一模一樣。陳穗的目光掃過壁畫角落，呼吸瞬間停滯——畫中女子腳邊，赫然擺著她幼時穿的虎頭鞋。
    夜幕降臨時，陳穗在村尾廢棄的土坯房裏借宿。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欞，在地上投下槐樹枝椏的陰影，宛如無數隻枯手在蠕動。子夜時分，招魂鈴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陳穗猛地從床上坐起，隻見月光中飄來一縷紅綢，末端係著枚銅鈴，正是白天她放回樹洞的那枚。
    循著鈴鐺聲，陳穗穿過空蕩蕩的街巷。祠堂方向傳來\"簌簌\"響動，她壯著膽子摸黑走去，卻見白天的老嫗正跪在槐樹下，將燃燒的紙錢塞進樹洞。火苗竄起的瞬間，陳穗看清樹幹上新刻的符咒——那分明是無數個\"陳穗\"的名字，朱砂未幹，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你終於來了。\"老嫗轉頭時，臉上的皮膚像幹涸的河床般皸裂，渾濁的眼珠裏倒映著血紅色的月亮，\"五十年前，你娘用你的生辰八字和槐靈做了交易。每到驚蟄，槐靈要吃夠三十六人血才能安睡，當年你娘為了保住你，把你的生辰寫進了獻祭名單。\"老嫗枯瘦的手指指向祠堂，\"現在該你還願了。\"
    祠堂突然傳來劇烈震動，槐靈廟的匾額轟然墜落。陳穗轉身想逃，卻發現來時的路已被密密麻麻的槐樹根纏住。樹根表麵浮現出人臉，扭曲的五官正是這些年失蹤的村民。樹洞裏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腕浮現出的紅繩，繩結上掛著的鈴鐺開始發燙，將皮膚灼出焦痕。
    \"救命！\"陳穗的呼喊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鑼鼓聲中。祠堂大門緩緩打開，穿嫁衣的槐靈從黑暗中走出，她的麵容與陳穗如出一轍，嘴角掛著森然笑意，脖頸處纏繞的紅繩上，密密麻麻係著三十六枚銅鈴。槐靈伸出蒼白的手，鈴鐺聲頓時化作尖銳的轟鳴：\"妹妹，該還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