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已從李寒衣口中知曉他們此刻正身處天道體內，可當親眼目睹眼前這奇異景象時，兩人的神色還是陡然一沉。
    霍禦的眉宇間凝結著一層冷意，連龍煜城的唇角也抿成了一條緊繃的直線。
    倘若李寒衣所言句句屬實，那麽兩人眼前這灘泛著幽光的銀色液體，無疑是天道之血。
    霍禦凝視著那灘銀色液體，瞳孔不自覺地微微收縮，竟在刹那間陷入了恍惚。
    “師兄？”
    龍煜城的聲音突然將他從失神的狀態中拉回現實。
    霍禦猛地閉上雙眼，而後又迅速睜開，眸中寒光如利刃般乍現，望向那灘液體的目光中滿是警惕與戒備。
    他抬手製止了正欲靠近的龍煜城，輕輕搖了搖頭，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甬道中回蕩：
    “那東西有古怪。”
    龍煜城聞言，腳步戛然而止，可目光卻忍不住好奇地在那地上的銀血上打量起來。
    隨著甬道向下傾斜的角度，那灘“血液”正以一種緩慢而詭異的姿態，緩緩流向前方的無盡黑暗。
    它流動的模樣異常粘稠，表麵反射著赤色的火光，質地完全不像尋常的血液，反倒更像是流動的液態金屬。
    霍禦移步上前，完全擋住了龍煜城的視線：
    “走吧。”
    龍煜城會意地點頭，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
    兩人默契地保持著戰鬥姿態，一前一後，向著甬道深處那未知的黑暗邁進。
    周圍暗紅色的石壁緩緩起伏著，仿佛整條甬道都隻是一根跳動的血管。
    銀血在前方流淌，像一條詭異的引路之蛇，帶著他們一步步走向天道的核心。
    ……
    越是前進，新的李寒衣出現的速度就越快。
    周圍暗紅色的石壁如同活物般蠕動，無數凸起的輪廓在石壁表麵凸起、扭曲、膨脹，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膩聲響。
    每走一步，都有新的李寒衣從石壁中掙脫而出，如同熟透的果實般從石壁中墜落——蒼白的手指撕開那半透明的薄膜，漆黑的眼眸如深邃的寒潭，死死鎖定霍禦。
    這些李寒衣口中訴說的無盡愛語仿佛詛咒，在密閉的空間裏不斷回蕩，形成令人窒息的回響。
    霍禦與龍煜城背脊相抵，在血色空間內構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死亡屏障。
    赤金烈焰化作九條猙獰火龍，在虛空中交織成焚天火網；龍煜城手中絕影劍寒芒暴漲，風火劍氣凝成萬千劍痕，在火光映照下折射出森冷殺機。
    被劍氣斬斷的肢體尚未落地，便被緊隨而來的熊熊烈焰瞬間吞噬，化為灰燼。
    然而，每消滅一個李寒衣，就有更多蒼白的身影從那血色的石壁中掙脫而出，仿佛無窮無盡。
    兩人隻能一邊奮力將所有李寒衣清除掉，一邊沿著甬道快速前進。
    直到——
    “為什麽你不願看著我……”
    一個剛從石壁中誕生的李寒衣定定地注視著霍禦，聲音輕柔得近乎歎息，卻在下一秒被龍煜城的劍光劃過咽喉。
    鮮血噴濺而出，可她竟沒有倒下，可她竟沒有倒下，斷裂的喉管裏擠出帶著血沫的絮語，被斬開一半的聲帶讓每個字都像鈍器刮擦著耳膜：
    “……是因為你身旁的主角嗎？”
    龍煜城的劍鋒在空中微不可察地一頓。
    “像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理解我們的……”
    赤紅烈焰突然暴起，如同一頭憤怒的猛獸，將那殘軀瞬間吞沒。
    在這短暫的間隙，另一個李寒衣已從兩人身後的陰影中悄然浮現：
    “因為他，你在殺人之前都開始思考了。”
    話音未落，烈焰再度席卷而去，將其吞噬。然而更多的低語卻從四麵八方湧來——
    “你在為了他壓抑自己的本性……”
    “磨滅自己的本心……”
    “因為他，你在變得軟弱。”
    龍煜城手中長劍寒光凜冽，在彌漫的血霧中劃出銀亮的軌跡，毫不猶豫地斬向又一個正步步逼近的詭異身影。
    可那些囈語卻如像毒蛇般鑽入耳道，在顱骨內孵化出更多惡意的回響，每個字句中都帶著令人戰栗的扭曲愛意。
    “你明明想將他鎖在身邊……”
    一個李寒衣輕聲呢喃，聲音如毒蛇吐信般滑膩。
    她的目光緩緩從霍禦身上滑向龍煜城，漆黑的眸子裏翻湧著粘稠的惡意，像是某種腐壞的蜜糖，甜膩卻令人作嘔。
    “用鎖魂釘刺穿他的琵琶骨，讓他哪裏都去不了……”
    下一瞬，火焰驟然暴起，如同一頭被激怒的凶獸，帶著熾熱與狂暴將她瞬間吞沒。
    可即便如此，她的聲音仍在那燃燒的殘軀中扭曲著溢出，直至化作灰燼。
    更多的低語從四麵八方如潮水般湧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態執念。
    “磨滅他的意誌，讓他變成你的掌中之物……”
    “這才是你愛人的方式。”
    龍煜城手中的劍光愈發淩厲，體內《玄珠心境訣》自行運轉，瞬間心神皆淨。
    可那些話語卻如附骨之疽，順著他的耳膜鑽入腦海，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他不會理解……”
    “因為他與你不是一種人……”
    “……他永遠無法理解這種愛。”
    霍禦的火焰席卷而過，赤金色的烈焰如怒龍般咆哮，帶著焚盡一切的氣勢，將一個個蒼白的身影焚燒殆盡。
    可每消滅一個李寒衣，石壁便劇烈蠕動，新的李寒衣從中掙脫而出，源源不斷，仿佛永無止境。
    最後一個李寒衣站在火光之外，漆黑的眼眸倒映著躍動的烈焰。她眼中原本的刺骨冷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癡迷，如同陷入了一場無法自拔的夢境。
    “但是我可以。”
    她的聲音輕柔得近乎耳語，
    “並且，對此甘之如飴……”
    她凝視著霍禦，那目光如同瀕死的飛蛾凝視著灼燒它的火焰，明知結局是毀滅，卻無比期待。
    李寒衣蒼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意，竟主動向前邁步，任由赤金火焰攀上她的水色劍袍。
    在火焰吞噬她的一瞬，那雙眼睛仍死死盯著霍禦，不曾移開半分，仿佛要將他的模樣永遠銘刻在靈魂深處。
    李寒衣唇瓣微動，在烈焰中吐出最後一句——
    “因為我們才是同類。”
    最後一個音節湮滅在爆裂的火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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