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瀟渡盯著玉佩，眸中滿是傷感。
    葉苑苨隻當他對素菌用情至深，不由替他難過。
    她捏著茶盞，垂眸輕問：“那，你如今將作何打算？”
    王瀟渡輕放下玉佩，望向葉苑苨，眼中盛起淺柔的笑意：
    “苑苑，別隻顧說我，你也同我講講你的事，可好？”
    頓了頓，他鼓足勇氣，試探著問：
    “你是如何來的京城，蘇公子......他待你可好？"
    他見她雖穿戴華麗，麵容卻藏著悲苦，心底不禁湧起想護她一二的衝動。
    想著，若她當真身處困境，自己必然願為她赴湯蹈火……
    葉苑苨輕聲一笑，淡然道：“我？我的事沒什麽好說。”
    她垂眸盯著琥珀色的茶水，掩飾內心苦澀：
    “我……我夫君他，此番來京城是為了一樁買賣。”
    她斟酌著言辭，繼續道：
    “嗯，許是過不了幾日，便要回洪縣。”
    語畢，她側首望向窗外。
    太陽正高懸於藍天，鎏金似的陽光潑灑在熙攘街頭。
    人群湧動間，叫賣聲此起彼伏，織就一片熱熱鬧鬧的市井煙火。
    從前她總想著仗劍天涯、四處遊曆，如今卻忽然覺得——
    能在一方小片天地裏細品晨昏，於柴米油鹽中打撈細碎溫暖，看簷角新燕啄泥，聽巷尾童謠繞梁，亦是歲月裏難尋的清歡。
    王瀟渡見她癡癡地看著街頭，臉上掛著淡粉色的笑意。
    那抹笑靨，好美，好寧靜，又好生動。
    他先是一愣，隨即唇角亦隨之輕揚。
    須臾，葉苑苨回過神，目光幽幽地朝王瀟渡看來，眼底又浮起淒涼。
    她望著他，眼神藏著不舍與道別之意，忽而眼眶微紅：
    "瀟渡，今日能再見你，真好。"
    這話，似一句沉重的道別，敲在王瀟渡心上。
    他原本也很開心，能與她重逢。
    可見她再無從前那般鮮活靈動，那些珍藏於心的關於她的美好記憶，轟然碎裂。
    碎得他心尖生疼，若被利刃狠狠劃過。
    葉苑苨隨即起身，道：“時辰不早，我該回了。”
    王瀟渡看一眼她不曾喝一口的茶，趕忙起身：
    “已至午時，不如我請你用過午膳再走，也不急這片刻。”
    葉苑苨無意找借口推托，隻簡潔回應：“不了。”
    說著，她從茶桌前退開，行至一旁，
    “瀟渡，你多保重。”
    王瀟渡眼中滿是不舍，急忙靠近：“我送你。”
    葉苑苨趕忙回絕：“不用。”
    又略顯難為情地補充，“我先走。”
    王瀟渡瞬間頓住腳步，明白她是要避嫌，想必門外定有她帶來的下人。
    他點點頭，暗暗捏緊拳頭，目送她朝房外走去。
    眼看她要拉開房門，他鼓足勇氣，呐呐開口：
    “苑苑，我住在西城街東來客棧。你若有難處，可去那兒尋我。”
    話一出口，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連自己都不知為何要說這番話。
    葉苑苨腳步一頓，輕輕“嗯”了聲，並未回頭。
    王瀟渡瞧見，她抬手抹了抹臉，才拉開房門出去。
    他知她定是過得不如意。
    ——————————
    出了房門，葉苑苨腳步匆匆，帶著四個下人疾步走出酒樓。
    身後幾個下人彼此對視，暗暗納悶。
    他們不知自家主子見了何人，瞧著神色傷感，眼眶還透著紅。
    行至酒樓外，葉苑苨駐足，等著聞昱將馬車趕過來。
    恰在此時，一群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乞丐，一窩蜂似地擁至酒樓門口。
    他們手持破碗，對著進出酒樓的達官貴人，不住低聲乞憐：
    “夫人公子老爺行行好，賞點銀錢吧。”
    小婉、小清急忙一左一右，攙扶著葉苑苨往旁邊躲避。
    聞豐更是一步疾跨上前，伸出左手，右手緊捏著腰間劍柄，將主子護在身後。
    酒樓門口迎客的幾個小廝，皆滿臉怒容。
    他們轉身衝進大堂，抄起掃帚便揮舞著衝出來。
    毫不客氣地朝這群乞丐身上打去，嘴裏罵罵咧咧：
    “滾滾滾！你們這些雜碎，別在這兒礙眼，影響貴客！”
    然而，乞丐們退兩步又進一步，絲毫沒有四散離開的意思。
    推搡間，兩三個眼尖的乞丐瞅準空子，竟往酒樓裏鑽了進去。
    葉苑苨瞧見，乞丐中有個極小的孩子，瞧著不過三四歲。
    身量還不及旁人的腿高，被人群推倒好幾次，手腳也遭人踩踏。
    可他每次一爬起來，又跟著往酒樓鑽，竟一聲不哭。
    葉苑苨心頭猛地一軟，欲從袖袍裏掏出碎錢袋，卻被小婉、小清趕忙摁住。
    小婉低聲勸阻：“葉小姐，使不得。”
    葉苑苨一臉疑惑：“為何？”
    小清解釋道：
    “這些乞丐慣會裝可憐。若是今日給了錢，往後怕是甩都甩不掉，會纏上咱們的。”
    小婉忙不迭點頭附和：“而且京城乞丐成群，您可救濟不過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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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苑苨目光緊鎖住那孩子，輕輕掙開小婉和小清的手，執意掏出碎錢袋。
    這一年多，她在外漂泊，見過不少乞丐。
    她並非善心泛濫之人，但看不過眼時，亦會毫不猶豫掏出銀錢。
    她從中取出幾枚銅板，朝那孩子走去。
    聞豐見狀，急忙跟上，護在她身側。
    “孩子，過來。”葉苑苨俯身，笑著朝那孩子親切招手。
    那孩子眼尖，立刻脫離乞丐群，跑到她跟前。
    他穿著一身細小的、蓋不住手臂的爛棉襖。
    棉褲也短了，露出一小截瘦得可憐的小細腿，光著腳丫。
    小臉髒兮兮的，雙眼卻清澈有神，透著幾分機靈。
    葉苑苨趕忙蹲下，想把銅板遞給他，再叮囑他去買吃食。
    可她剛蹲下，那孩子竟一把搶過她另一隻手中的錢袋，轉身就跑。
    然而，半步未出，便被聞豐拎小雞似的，一把逮住後領提起來，吊在半空。
    小孩忙不迭蹬著腿求饒：“姐姐，姐姐，饒了我吧，我實在是餓壞啦。”
    說著，豆大的淚珠在他眼眶裏打轉，臉上滿是驚恐與無助。
    葉苑苨心中一揪，忙示意聞豐將孩子放下。
    那孩子一落腳，往後使勁仰著脖子，看了一眼於他而言，像參天樹那般高的聞豐。
    聞豐長得粗獷，垂眸睨了小孩一眼，小孩忙哆嗦著將錢袋子還給葉苑苨。
    葉苑苨想了想，沒再給孩子銀錢。
    她讓小婉去酒樓買了一大盆饅頭，拿給小孩，也分給其他乞丐。
    完事後，正要上馬車離去，乞丐中忽有人叫了一聲“少夫人”。
    葉苑苨一怔，回頭往在酒樓門口搶饅頭的乞丐堆裏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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