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駛近，紀府燈火通明。
    紀書韻似有所感，禁不住抬眸望去，心髒的跳動緩慢而有力，一聲一聲。她呼吸放輕了些，指尖發麻，恐慌開始蔓延。
    坐在她身側的邵霆淵，急忙將人的手握在掌心，細細摩挲，從指腹到指尖，他低聲問：“怎麽了？”
    紀書韻愣愣將眼神從車窗外收回，她搖頭，聲音彷徨不安。
    “表哥，有人在叫我......”
    邵霆淵眉峰輕輕一皺，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沒有，小五。你聽錯了。”
    紀書韻否認：“不是的，表哥你聽......是娘親！”她驟然抓緊了邵霆淵的手，語氣急促，“是娘親，娘親在叫我，表哥，快，我們要快點，是娘親在叫我啊！”
    內心預感似乎就要成真，這在他的預料之外，在他的計劃之外。
    邵霆淵突感六神無主，他握緊紀書韻的手：“小五。我聽見了，是姑姑，馬上就到了，你再等等，再等等......”
    後麵的話語輕的恍若耳語。
    再等等，到底是誰在等。
    坐在前方，被紀長江和紀鶴軒遺忘的，宴會結束後迫不得已和紀書韻二人回紀府的紀哲明，耳邊隻有後方兩人的話語聲，聽不真切。
    隻不過，他看著這二人有些親密的姿勢，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車輛停下。
    心慌的紀書韻險些一個趔趄，被邵霆淵扶住後，來不及道謝便直接朝紀府後院花園而去。周圍站著的奴仆竟無一人出來阻擋，反而都默契的為紀書韻讓出一條道。
    心中預感逐漸強烈，邵霆淵皺眉快速跟上。
    不明所以的紀哲明倒是被這二人膽大的態度震驚到，他輕嗤了聲，自顧自的朝主樓去，準備當當孝子和戴清泠問好。
    客廳中並不見戴清泠，隻有幾個丫鬟在擦拭桌椅，幾人原本在小聲談論著什麽，見紀哲明進來，默契的停了嘴。
    紀哲明左右環顧，問：“母親呢。”
    有一年紀稍大的丫鬟回：“夫人去了四姨娘處。”
    紀哲明挑眉，大剌剌在沙發上坐下，壞心眼的想：莫不是不行了吧。他搖搖頭，嘖嘖兩聲：倒是挺能撐的。
    那邊。
    紀書韻逐漸靠近江南小院，迎麵而來的晚風帶著些許水汽，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腳步卻更快的朝院子而去。
    邵霆淵緊緊跟在她身側，雙手隱隱護在她身邊，時不時攙扶一把。
    近了近了。
    紀書韻看見了。
    敞開的屋門外站著戴清泠和一眾奴仆，紀書韻從未在小院中見過那麽多人，可她絲毫沒有猶豫，徑直掠過這一眾人，大步跑進往日她最喜歡待的地界。
    她恍若回巢的鳥兒，急速奔向安穩的巢穴。
    更近了，更近了。
    突然，紀書韻的腳步停了下來，大腦出現一瞬間的空白。
    鼻尖是仍未消散的血腥氣，眼中是床上臉色青白，恍如早已失去氣息的人。紀書韻呆愣在原地，下意識輕聲喚她：“娘......娘親......”
    如同往日一般的靜默，可這次，似乎少了什麽。
    所有的一切都已遠去，身體隻剩下了本能。
    紀書韻跪伏在床邊，雙眼呆滯，捧著舒婉情的手在臉邊輕蹭：“娘親，你睡醒了嗎？是小五回來了哦......”
    一片死寂。
    紀書韻怔怔落下淚來，努力挨她更近，柔聲叫她：“娘親，看看小五......小五回來了啊......”
    萬念俱灰之際，頭頂傳來了冰涼但溫柔的撫摸，紀書韻瞬間哭出聲來。
    “娘親，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小五好怕......”
    她哭聲彷徨，卻又歡喜。
    但另一旁的邵霆淵卻看得分明。
    舒婉情的目光已經渙散，蒼白的唇瓣微微張開，已是進氣少出氣多。她隻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想看一眼，看一眼捆綁住她一生，讓她愛不得，恨不得，矛盾一生的紀書韻一眼罷了。
    看見了，這心願也就了了。
    她甚至未留下隻言片語，安然閉上了眼。
    手心垂落，舒婉情回到了她最快樂的時光。
    都留下紀書韻獨自一人陷入這極致的悲傷之中，她愣愣流淚，雙手不停的在舒婉情掌心搓揉，試圖將急速冷下的溫度恢複溫暖。
    “娘親，是不是太冷了......都怪小五，小五今日出門，讓你擔心了......你生氣了對不對......是小五的錯......”
    哭腔難以抑製，鋪天蓋地的絕望和悲傷將紀書韻淹沒。
    她難以接受，明明今早出門前，舒婉情還在和她說話，怎麽她一回來，舒婉情便去世了呢。
    她手上不停動作，六神無主，慌不擇路，開始求邵霆淵：“表哥......你幫幫我......”
    她眼淚不斷落下，鼻子眼眶通紅一片，哽咽不已。
    “表哥，娘親是不是生我氣了，你幫幫我......嗚，幫幫小五吧......表哥......”
    邵霆淵早已觀察過，舒婉情並未中毒中藥，就是到了極限。可他也未想到，這大限會在今日，竟如此的戲劇化。
    恰巧在紀家明家出事時，舒婉情撒手人間。
    麵對少女的懇求，邵霆淵也毫無章法。紀書韻的眼淚落在他心間，疼的他快喘不過氣。
    他徑直將人抱在懷中，拍撫著她後背，給哭的背過去的紀書韻輕輕順氣。紀書韻掙紮，奮力朝舒婉情的方向而去。
    卻被邵霆淵牢牢鎖在懷中。
    邵霆淵：“小五乖，姑姑隻是回家了......回家了，就幸福了。”
    紀書韻聞言動作輕下來，她紅著眼眶看邵霆淵，喃喃低語。
    “回家，娘親回家了......是回蘇省嗎？”
    “對，姑姑會在那裏等我們小五。”
    “真的嗎？娘親在等我......娘親會快樂的對嗎？”
    “對......小五乖......莫哭了......”
    話語聲遠去，紀書韻乖乖點頭，陷入昏沉。
    邵霆淵將人臉邊碎發拂開，在紅彤彤的眼尾處停留片刻，目光似明似暗。
    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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