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舅舅謝孝這樣說，薑鈴是恍惚一愣。
    原本她找上舅舅，隻想他幫忙找個安穩人家先嫁過去。隻要不被舅母王媛算計，就算嫁得低些也無礙。
    反正等到後頭她熟悉這異世了，肯定還要想辦法離開的。
    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舅舅竟然給她找到了裴家這門親！
    要知道裴家是洛陽有名的人家，近來又趕走了南蠻打了勝仗，最是熱火的時候。
    以她的家世，哪裏有瞧不上的份？
    再說這裴家人丁單薄，關係很是幹淨。
    裴將軍的夫人，前年重病去了，此後裴將軍便再沒娶親，裴家的正經主子隻他父子二人。
    算得上是極好的良緣了！
    怎麽裴將軍就看上了她？
    【是那個裴家小郎有隱疾？】
    【還是他們想攀附謝家？】
    薑鈴一下子便在心裏思索了萬千個可能。
    而與此同時，舅舅謝孝已將手中的盒子打開，裏麵是一條上好的白玉鐲子。
    “這是裴家送來的，說是給未來兒媳婦的。”
    “你若是答應了，以後便戴起來，也做個憑證。”
    “若是不成，咱還原樣還回去。”
    聽著眼前舅舅的話，薑鈴曉得這話雖然是商量，其實已然是舅舅的決議。
    人已將信物送來，再送回去，豈不是打人臉麵？
    而且裴家，畢竟是舅舅相看上的。
    薑鈴雖是穿越的，但她憑借著記憶也能拚湊出來。
    這舅舅謝孝做官多年，雖沒入內閣，卻也經曆兩朝，安安穩穩做著國公的位子。
    謝家幾個表哥，一個去了大理寺、一個去了太醫院、一個在外經商，也全是舅舅拿得主意。
    人都說舅舅是個太過老實，是個隻知道忠君的主，但薑鈴曉得，這舅舅謝孝是有大智慧的。
    中庸之道，聽著簡單，做到卻是極難。
    如今她爹娘不在，謝家就是她的娘家。如今舅舅沒讓她嫁給文官，而是要讓她嫁進武官家中，顯然也是有所思量。
    眼下的局麵，謝家才是狼窩。
    至於裴家郎君……
    薑鈴背後有謝家撐腰，就算裴家郎君不是良緣，左右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思考片刻後，薑鈴沒有反抗，隻是點頭接過了鐲子戴上。
    看見這樣，謝孝是微微勾起唇角，唇邊的胡子一下便翹了起來。
    “鈴兒，都聽舅舅的。”
    薑玲想，不過是賭一場……
    這邊薑鈴是很快接受了這婚事，已然準備起了婚嫁事宜。
    但另一頭的裴鈺卻沒那麽好說話。
    裴鈺是裴將軍的獨子，雖然品性正直，但有一股子倔脾氣像他爹，平生最厭惡的就是被他人拿了主意。
    此時聽見了這裴將軍竟然沒同他說，就直接給他定下婚事，裴鈺是當場發作起來。
    裴將軍半生征戰沙場，什麽架勢沒見過？他的脾氣火爆，一杆長槍拿出去，軍中哪個不敢乖乖聽他的話？
    唯有他家這個逆子！
    因為從小沒了娘親，整日裏跟他在軍中混跡的關係，對於自家老爹這個麵狠心善的模樣，裴鈺是早就心知肚明。
    所以即便現在裴將軍是氣得通紅、責罵裴鈺，裴鈺也是半點不怕。
    用根紅繩粗粗紮著個高馬尾的少年，穿著一身紅色的勁裝，脾氣是同那身衣裳一樣的火爆。
    此時他先是掏掏自己的耳朵，隨後滿不在乎地對著裴將軍喊道：“阿爹，你以為我是你養的貓兒狗兒嗎？我才不會聽你擺布！”
    “誰提的親事，誰去娶！”
    “我裴鈺就是一輩子打光棍，也不娶她！”
    “反正你獨身多年，我也不介意你娶個小娘來，泄泄火兒！”
    這話一出，氣得原本就漲紅了臉的裴將軍，直接是拿起牆上的戒尺，就要去打。
    看見這陣仗，旁邊的管家立刻擋在前麵想要去攔。
    但後頭的裴鈺卻是一把推開了好心的管家，還一下子往前一步，叫了起來。
    “讓他打！”
    “打死我，正好他可以娶了那薑家姑娘，好再生一個了！”
    但即便是這樣的話出去，裴將軍也沒有改變主意。
    他隻是瞪了裴鈺一眼，隨後一把把手裏的戒尺扔在了地上。
    “你懂什麽！”
    “這官場哪裏同戰場一般？你用命搏，怕是連骨頭渣滓都剩不下！”
    “咱們武將家腦子少，就更該找些用腦子的人家幫襯！”
    “你看咱將軍府光鮮，但以咱家的情況，文臣家的，都心疼親生女兒，不願把人嫁進來！”
    “就怕自己誥命沒封上，反倒是先守起半輩子寡！”
    “如今一來，的確是因為當初我對不住蓮君，所以才心疼蓮君的女兒無好人依靠，想你把人娶進來，咱好生對人家。”
    “二來……”
    說到這裏，裴將軍的眼裏精光一閃。
    “這薑家姑娘是謝國公嫡親的外甥女，又是過世了的謝老夫人最疼愛的外孫女。”
    “謝國公最是孝順，定會對唯一的外甥女如同親女一般。”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你以為世家大族的婚姻，能憑你自己自由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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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桀驁如你爹我，一生隻娶了你娘一個，也不能不遵守這默認的規矩。”
    “若你娘不出自崔家，我也不可能娶她！”
    聽見這話，裴鈺也不再說話。
    他雖然有些諢名，但也不是不知事的。相反的，他從小跟著阿爹在生死間混跡，對於許多事情，早就有超乎常人的悟性。
    隻是他也沒料到，阿爹竟然會這樣直白地同他講出這番話。
    就為了讓他娶薑家姑娘……
    沉默了許久，就在管家以為這兩父子要打起來時，少年終於開口了。
    “好，我娶。”
    “但阿爹，我不是你，我同她阿娘可沒什麽情分！也從未做過對不起她阿娘的事兒！ ”
    “她要是不如我意，我就是在外頭養十七八個，你也別來攔我！”
    “我不是你！我要我自己活得痛快！才不要步步被人逼著！”
    說完，裴鈺甩門就走。
    而看著自家兒子這樣，裴將軍知道這是這小子低頭了。
    看著那個甩門離去的背影，他仿佛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管家還在拿茶，打算讓老爺消消氣時，裴將軍卻是突然笑出了聲。
    “這憨貨！”
    “怎麽同我從前一模一樣！”
    “真是個呆子！就這天仙一樣的美人兒，要不是你是我兒子，我能舔著個老臉幫你去求？”
    “你現在是怨我，再過幾月，便是要跪著謝我了！”
    “果然小子小子，前世債子！”
    想到這兒，裴將軍的眼前也不禁冒出了從前自己同阿爹吵鬧的場景。
    仔細想想，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他是個好顏色的，他阿爹曉得他的脾氣，好不容易才從謝家那求來了同謝蓮君的婚事。
    阿爹同他說，謝蓮君是難得的好顏色，性情又是十分，若是娶進門來，定能振興家裏。
    可那時他也是個倔脾氣，死活不肯。
    “什麽謝蓮君！不過是太子不要了的玩意兒！”
    “這樣麻煩的姑娘，我才不要娶進門！”
    “胡鬧！若不是阿爹同謝國公有些情分，輪得到你娶？”
    誰不知道，謝家小娘謝蓮君是長安第一的閨秀，才貌人品都是拔尖兒。可誰都沒有想到，殿前太子一句“冶容誨淫，輕狂佻達”，就讓謝蓮君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其實這時裴家同謝家商議起婚事，也是有幾分落井下石的意思。
    那時裴家可不是如今的鎮國將軍府，裴家老爺隻是個長安城裏下品的帶刀侍衛。但裴家老爺曾經救過謝國公一回，所以才搭上了關係。
    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謝國公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同意了這親事。原本是想讓謝蓮君嫁進裴家，好讓風頭無聲無息地過去。
    可誰都沒想到，裴家郎君也就是如今的裴將軍，怎都不肯。
    隻說自己已有了心上人，絕不要娶謝蓮君。
    也因這樣，後頭謝家隻能將謝蓮君送去了青州老家，最後不知怎麽就嫁了個蜀州的江湖人。
    但那時的裴將軍並不知道……
    那個第一次見麵就用摳喉嚨，救下犯了心疾的他。還好心教了他心疾藥方的善女，就是傳聞中的謝蓮君。
    可知道真相時，已然太晚。
    謝蓮君不想留在長安，更不想同那些世家大族們再有任何交集。
    最後隻給了他一句，“望君身體康健，造福黎民百姓”。
    他想了很久，這樣好的姑娘，教出來的一定也是極好的女兒，所以裴將軍才分外想玉成這件好事。
    並且為了不讓兒子重蹈自己的覆轍，裴將軍想著這婚事一定要早些辦好。
    一家有女萬家求，幸好這謝國公的風聲才傳出去，自己就截了胡。要是再遲點，恐怕生變！
    於是沒過幾天，在少數的親貴間，都曉得了這武將裴家要同文臣謝家結親的消息。
    而這成親的日子，就定在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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