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鼓響起，學裏的監生們都聚到了辟雍殿裏。辟雍殿寬敞，所有人都找了位置。
    因為今日這宴席是學裏的私宴，並不像往日裏開辟雍宴那樣拘謹著位置，個人必須按照個人的位置排列坐開，今日這全牛宴輕省許多，隻需自己挑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就是了。
    魏寇喊著陳朗、劉秀郎早早就到了，在前排占了個極好的位置。秦珍珍也是拉著自家小姊妹去找了連排的座兒，就連最是嘴硬的薛珩也是被跟班兒擁著早早過了來。
    辟雍殿此時被打掃得敞亮，所有監生們且在各個桌案之前等著。這學裏的規矩是，要等著師長們入場，然後監生們才可落座。所以早早來等著的眾人，自然是一下就聞見這辟雍殿裏不同尋常的香氣。
    “這是什麽味道！怎麽這麽香！”
    “我好像聞見桂枝的味道了！”
    這人還沒進辟雍殿，幾個監生就聞著了這不同尋常的香味。他們忍不住的抽動著鼻子，使勁嗅著那奇異的香氣。這薑靈鹵製牛肉的時候，最注意的就是香氣，所以即便現在這牛肉已經冷了，但隨著這牛肉在鹵水中泡製更久，這香氣更是越發盛了起來。
    深吸一口，隻感覺整個人都被香氣熏透了。
    不過如今這桂皮、八角不是隻能用在後廚的東西，長安城裏不少人也喜歡拿這些來熏香。所以一踏進辟雍殿，那些監生還以為這是什麽香丸的氣味，剛想誇讚一道。
    結果順著香味尋去，才發現這香氣竟是來自那桌案上的小菜！
    桌案上早就備好了四道小菜，分別是鹵製的牛的各個部位。但因為這鹵肉有限，所以每人的菜色各有不同。
    隨著他們離得越近，這香氣順進鼻腔來，嘴巴幾乎都要兜不住口水！
    “這香味竟是從這來的？”
    “怎麽還沒入席，就上了菜了？”
    這大慶宴席的瞬息，多是先請客入座，然後再分桌上菜的，但這回全牛宴竟是直接上了菜，著實讓他們感到驚奇。
    而更令他們驚奇的是那香氣……
    越是離得近，這香氣便順著風不斷引入人鼻間，鬧得人心燒。
    可此時師長還沒過來，就算是看得眼饞，也沒一個監生敢動筷子的。於是，大家隻能是眼巴巴地往前頭望。
    魏寇才站定，人已經是有些困不住了。
    “這還要多久！先生們怎麽還不來入席？”
    見著他這樣抓耳撓腮，一旁的陳朗是直接歎了一口氣。
    “是啊！這也忒久了！”
    “早知道是這樣看得著、吃不著的，我肯定不這麽早趕來了！”
    一邊說著，陳朗是不自覺地吸溜了一口氣。
    而另一邊劉秀郎聽了，也是暗自點頭。
    這些牛肉都是用足了料鹵出來的，香氣醇厚不是尋常吃食能夠比擬。如今又在暮食，正是人腹中空空的時候，哪個監生胃裏的饞蟲不在騷動呢？
    此時隨著他們的對話，一旁的監生們也是吵嚷了起來。
    “這也忒香了吧！先生們怎麽還沒來！”
    “就是就是！這樣的美食，放著都辜負了！先生們怎麽還不來！”
    就在這時，陳朗是伸著脖子張望了一下。他的眼尖，一下就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他最是機靈，趕緊對著周圍“噓”了一聲。
    “快安靜些！先生們來了！”
    聽見這話，大家趕緊是閉上了嘴，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了起來。
    外頭此時帶頭來的是王監丞同幾位博士。
    一隻腳剛邁進這辟雍殿裏，王監丞的眉頭就忍不住跳動了一下。
    【怎麽這麽香！】
    這香味刺激得人忍不住喉頭動了兩下，有幾個定力不夠的隨行雜役是直接口水湧動了起來。
    看見這場景，外頭候著的靈娘子的人，趕緊是送上一條方巾，讓那些雜役帶了上去。
    自從這薑靈讓人把鹵牛肉送出來後，這伺候的雜役們就紛紛戴上了方巾。
    實在是因為這若是不戴上，讓那些大人們看見他們對著鹵牛肉不斷擦口水的樣子，別說是有礙觀瞻了，說不定還要因為失職，丟了這個好差事。
    所以聰明的雜役們就想到了這個方法，才算是穩住了飯碗。
    原本這師長們到了後，是要先說一番教誨的。
    隻是今日這王監丞才上去說了幾句，這熏香氣味就不斷地鑽進他的鼻間、嘴裏。而底下，也是不斷傳來“呲溜”的聲音，他抬眼一瞧，就看見幾個監生在拿著袖子小心擦著嘴角。
    這樣子，顯然是被那牛肉饞得不輕。
    見著這樣子，王監丞難得少說了些話。
    “諸生勤勉，齊聚國子監，共享聖人恩賜，此乃幸事，亦是難得之機緣。”
    “師者，身負傳道授業解惑之責，學者，須明悟求學之路，漫漫修遠，需懷敬畏之心。”
    “望今日吃了這聖人賜肉後，你們能曉得聖人經典、先賢遺訓，不可輕慢。每讀一書，每習一理，更當全心投入！”
    “更要知道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方能贏得他人敬重，成就一番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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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幾句，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到，王監丞就結束了教誨，實在是國子監裏從未有過的事情！
    不僅是這樣，後頭跟著的博士們說的教誨也是一個比一個簡短。
    等到最後竟是很快就完成了教誨的儀式，隨著宋祭酒的一句“今日聖人賜肉，你們自在便好”後，這監生們終於入了座。
    往日裏最受歡迎的樂舞表演，今日是沒一個人有心去看的。
    此時大家的目光都在那四盤誘人的鹵牛肉上！
    秦珍珍第一個拿起筷子，一把就夾住了一塊牛肉。那牛肉切的細薄，在燭光下更是透出一片的晶瑩。這第一口是最要緊的，盡管是心急，她也是夾得小心。
    很快這第一片鹵牛肉就進了她的嘴裏，瞬間這肉香就在她的嘴裏蔓延了開來。齒間舌間，全是肉香和鮮香，熏得她幾乎要哆嗦起來。
    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手就比腦子更快一步，直接是伸出筷子夾起了第二片、第三片。
    不止是她，不遠處的劉秀郎也是很快動起了筷子。
    他的動作斯文，但夾肉的速度卻是絲毫不遜色秦珍珍。一片鹵牛肉吃得他是眉毛情不自禁地挑了起來，再來一塊牛筋更是讓劉秀郎的白眼都要忍不住翻了起來。
    若不是顧忌著體麵，此刻劉秀郎是恨不得直接手抓起肉來吃！
    不隻是監生們這樣，坐在前頭的師長們也是完全被那牛肉控倒。
    這宴席不同於平日，要顧忌著食不言寢不語，一般這開宴時，大人們大多會借著宴席交流感情，說些仕途經濟的話語。就算國子監是官場裏的一道清流，也不免有些客套話要說。
    但今日，這宴席開後，所有大人們是都閉上了嘴巴，一心都係在了那一盤盤的牛肉上。
    就連王監丞也是如此，吃著那牛肉，他整個人也忘卻了所有煩憂。
    【這牛肉，滋味怎麽這樣妙！】
    因為這禁食耕牛的法度，若不是今日這耕牛是聖人所賜，這王監丞恐怕是碰都不會碰！
    可今日吃了這牛肉後，他的心裏卻是冒起了這樣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若是能天天吃這牛肉就好了！】
    而此時不僅是他這樣，一旁的沈琛、錢博士他們也是完全被牛肉迷倒。尤其是平日裏最愛好社交的錢博士，此時是一句話都不曾同人說的，腦袋裏隻想著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每個人都是饞壞了的模樣，旁邊那些侍者見著這樣子，也是像被施了咒似的，一個個愣在那裏直盯著這些大人、監生們，隻忍不住咽起口水來。
    若不是臉上有那條方巾兜著，估計現在已經是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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