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悠抬頭，望向蒼茫青天，往日高傲姿態不再，語氣裏盡是綿綿哀傷，“靈蟬，能請你幫個忙嗎？”
    靈蟬有些不適應，忙道：“你說。”
    “能替我清理一下他的身體嗎？我想送他回冥海，回到安息之地。”
    第一次感受到沒有氣的無力。
    她曾認為，憑借她的本事，哪怕沒有了氣，也是眾人望塵莫及的驕子。
    可這驕子，卻連送侍童最後一程也做不到。
    靈蟬點頭，化氣為雨，嘩啦啦，將那屍體上的蛆蟲蒼蠅全都清理湮滅，而後一簇火光竄起，劈裏啪啦燃燒起來。
    垃圾堆燒得幹幹淨淨。
    厚厚白灰之中，一小堆三魂粉末輕輕團成小球飛到她手中。
    臣悠將它灑在了冥海，和靈蟬一同望向海盡頭。
    “你說，我的神魂還能治好嗎？”
    “也許大人可以呢？”靈蟬好似在那光霧盡頭看見了康羞澀的麵龐，慢慢，繾綣而散。
    “大人……”臣悠看向天空之中的太陽，“是啊，大人無所不能。”
    她不想再當廢人了。
    靈蟬也看向太陽，她和阿弟一定會過得很好很好，等有一日，在丙環山上遇到了母親，她也會驕傲地告訴她，她過得很好。
    沒有她，一樣很好很好。
    昭看了眼天色，離開了客棧。
    十二位女衛緊跟其後，阿狸也跟了出來。
    “阿狸大人怎不歸家？”
    阿狸苦笑，“我在此地沒有家人……不，我……沒有家人。隻有一些陪我的姐妹，隻是，她們如今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該死！
    這群沒福氣的，瞎跑什麽玩意兒，也不知道浪哪兒去了。
    趁現在打榜計劃還沒開始，她們還能享受到她給的推薦門票，要是錯過了，就等著哭去吧！
    昭忽地想起那日“花不眠”客棧裏幾位仙二代的話，頓時斂了斂神色，沒再多言。
    他在幾人護衛下，在街邊路人的抽吸聲和驚恐聲中，一拐再拐，拐進了一條破舊的胡同。
    門一推，就開了。
    “誰啊？！”昭父不耐抬頭，嚇得掉了手裏的簸箕。
    聽見砸地聲，昭母也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愣在門檻上。
    “幾位大人是？”
    她目光轉了一圈，戰戰兢兢停在正中央一看就最有身份的漂亮郎君身上，卻也不敢冒犯一直盯著他的臉，趕忙垂頭，盯著他的腳下行了個大禮。
    昭父也反應過來，連忙行禮。
    兩人都疑惑，為何會有大人物來他們破落的屋子，那為首的漂亮郎君，又為何有些莫名的眼熟……
    女衛和阿狸詫異了一瞬，看向昭。
    這不是昭郎君的家嗎？
    為何這對夫妻看起來像不認識郎君似的？
    昭踏進大門，卻未入裏幾步，停在了門口。
    他什麽話也沒說，直接從胸口處的夾層裏掏出一張微微泛皺的紙，交給女衛。
    女衛雙手接過，拿到了夫妻倆麵前，同時遞到他們麵前的還有一盒朱紅印泥。
    夫妻倆不識字，拿起來看了半天，又無奈地看向女衛：“這位大人，這紙上寫的什麽啊？”
    昭抬了抬頭，示意女衛念給他們聽，那女衛抖了抖嘴唇，結結巴巴道：“斷……斷親書……”
    夫妻倆一驚，忙抬頭，震驚瞪大眼。
    “……昭？”
    昭輕嗤一聲，掃了眼略顯蕭瑟的小院，“他呢？”
    “你阿哥他……因為你逃婚，沒能嫁給王家瘸女，阿娘變賣了家中物什托人給他說媒，上午就去看麵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回來！”
    她興奮地盯著變得聖潔、貴氣，讓人高不可攀的兒子，高興道：“你回來了就好！阿娘讓你阿爹給你做一桌子葷菜，給你接風洗塵！快！你快到阿娘這裏來！告訴阿娘，這裏麵，哪個大人是你家主啊？你是怎麽勾搭上的？也教教你哥哥吧！我看，那個就不錯！”
    她在女衛裏挑挑揀揀，最後用挑剔的眼光指了指阿狸。
    “把她說給你哥哥，阿娘以後就允許你一起上大桌吃飯，怎麽樣？等你哥哥嫁出去，我再把他屋子騰出來讓你住，你就可以搬出柴房來了……”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沉浸在便宜兒子榮歸故裏、揚眉吐氣的喜悅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十二位女衛和阿狸鐵青發怒的麵色。
    也忘記了女衛手中的斷親書。
    昭平靜的眸子未起一絲波瀾，忽地打斷她，“簽了吧。”
    昭母一愣，裝傻發笑，“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是不是還在生阿娘的氣？阿娘也是為你好，你哥哥若是嫁得好，也會幫襯於你，一家人怎麽能有兩心呢？幫你哥哥也是幫你自個兒啊！你可不能攀上高枝就嫌貧愛富……”
    昭沒聽她繼續說下去，招了招手，便讓女衛強行將她控製住，就要往那斷親書上按指印。
    “不行！昭！你個沒良心的！我供你吃供你喝把你拉扯大，你飛黃騰達爬上大人的床了，就要踢走你阿娘是吧！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個天收的畜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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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狸實在聽不下去了，拽下旁邊唯唯諾諾不敢出聲的昭父帽巾，直接塞到她嘴裏，氣憤道，“今日就算昭郎君要怪罪，我也聽不下去了！這女人真是你母親嗎？張口閉口以母恩要挾，說的沒一句人話，什麽勾搭，什麽爬床，簡直……汙言穢語！”
    “阿狸大人想打想殺都可以，這院中之人很快就和我再無半點幹係。”
    在被他們強行送上嫁轎陪嫁的那日，他就想好了有這麽一天。
    果然，他們還是沒有讓他失望，一言一行，讓他再無半點留戀之情。
    聽他這麽一說，昭母和昭父全都驚訝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弑父殺母，他還是人嗎？！
    比那白袍子的殺人狂魔還要滅絕人性！
    阿狸哪裏敢殺郎君生父生母，隻能將痛哭流涕仿佛被人殺了父母的兩人一按，強行落了指印，收回斷親書。
    昭父小聲道，“昭啊，沒有見證人，這斷親書皇庭殿不認的，你莫要忤逆你阿娘了，乖乖回家，咱們不讓你陪嫁給那王家瘸女了。”
    昭垂頭，忽地低聲冷笑。
    這家人真是可笑至極……
    “阿狸大人，事情辦完，我們走吧。”
    他沒再施舍兩人一個眼神。
    “弟弟！”不知在門口看了多久的昭哥，突然上前拉住他，“是哥哥不好，你別跟阿娘置氣，哥哥不嫁人了，哥哥不用你陪嫁，哥哥給你陪嫁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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