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的午後。
    池清野枕著手腕，臥在曬台的貴妃藤製躺椅上小憩，呼吸輕淺均勻。    一首beni的《隻在這裏綻放的花》，伴隨節奏固定的震動，由她臂彎下的手機傳出。
    池清野在睡夢中被手機鈴聲吵醒，那鈴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她皺著眉頭，眼睛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般，極不情願地撐開眼皮，迷迷糊糊中手指摸索著摁下接聽鍵，帶著濃重的惺忪與含糊，輕輕“喂”了一聲，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的，整個人仿佛又要被睡魔拽入黑暗的深淵。
    聽筒那端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狀態，短暫遲疑後，才緩緩說道：“是我，蘇念。”聲音清脆而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那年輕且悅耳的女聲，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加上這個熟悉的名字，像一把鑰匙，慢慢開啟了池清野混沌的意識，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輕輕咂咂嘴，帶著些許慵懶的語氣說道：“蘇護士，消息夠靈通的啊。”
    過去六年裏，但凡有外人打聽她的情況，池家一律宣稱她在國外留學。
    這個謊言如同一個巨大的繭，將真相緊緊包裹。
    而知曉真相的人寥寥無幾，隻有池家、傅家，還有受池慎那老頭兒所托的蘭詔，以及被委以重任的蘭鏡珩知曉。
    為了避免露餡，她每天的生活就像是被關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玻璃罩子裏。
    沒有手機，那意味著與外界失去了最便捷的聯係通道；也沒有電腦，通向廣闊信息世界的大門也被上了鎖。
    就連每天前來查房的醫生護士，在進入房間之前，都得先上交一切能錄音、拍照、錄像的設備，門口站得筆直的保鏢會像審視犯人一樣仔細檢查，確認無誤後才會放行。
    而這位名叫蘇念的護士，她就像是池清野那段黑暗生活中的一抹特殊色彩。
    除了日常照顧她的身體，她們之間還有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所以出院之前，池清野特意找她私下談過，告訴她自己還會回來一趟。
    隻是不會再回住院部，更不會直接找她本人，而是以一種巧妙的方式——以就診者緊急聯係人的登記方式，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沒有明確的時間，就像是一場充滿懸念的等待遊戲，全看她的關注程度。
    “是你動靜鬧得太大了。”蘇念的聲音裏帶著淡淡的調侃，那是一種禮貌又不失親近的感覺。
    天穹精神病院的普通專家號，已經是很多患者望而卻步的價格，但不會超過五千元，可這位池大小姐竟然拿出五萬，當眾懸賞。
    那五萬塊錢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平靜的醫院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管她是什麽身份，這種行為不管放到哪兒，都是相當驚人的。
    按說，她應該自覺避嫌才是，畢竟這樣張揚的行為很容易把自己卷入不必要的麻煩之中。
    池清野卻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與其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不如借著別的借口，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大眾視野裏。就算被拆穿了，也能多些挽回顏麵的理由，挽救搖搖欲墜的謊言。”
    她的眼神中透著一種狡黠和無畏。
    大伯池煦陽去世的時候，媒體就已經對外披露，他的女兒是阿斯伯格患者，潭淵集團當時也坦然承認了這件事，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播，還收獲了不少網民的同情。
    她不過是順水推舟，在滿足自己私欲的同時，給她換個自己信得過的醫生，這就像是在一盤棋局中巧妙地走了一步，可謂一舉兩得。
    蘇念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思考著什麽，然後緩緩說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那你還願意為我做事嗎？”池清野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淡淡的期待。
    蘇念好奇地笑了笑，那笑容裏有一絲心動的痕跡，“我還有什麽能為你做的呢？你現在已經重獲自由，有錢有勢的，想做什麽不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嗎？”
    由於池清野身份特殊，當初安排蘇念一對一照顧她的時候，那過程就像是一場嚴格的審查。祖宗十八代都差點被查個底兒掉，接受背景審查。
    那些審查人員的目光就像x光一樣，試圖穿透她的過去。
    也正是因為出身貧苦，就像生長在牆角的小草，沒靠山、沒人脈還缺錢，所以特別珍惜這份工作，並甘願受池清野雇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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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僅限於為她打探消息，而不是外傳消息。
    蘇念每天花一兩個小時為她收集與池家、傅家以及在醫院的各個角落，從醫護人員的隻言片語，從偶爾傳來的小道消息中，挖掘出有用的信息，然後利用自由活動的時間向她口頭匯報。
    本以為她出院了就不再需要自己了，沒想到她又提起這事，這讓蘇念有些心動，就像久旱的土地迎來了一場甘霖。
    池清野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我接下來可能會比較忙，所以需要你幫忙留意一下，蘭鏡珩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包括你們同事之間提到我的話題。報酬照舊，按月匯款。”
    “可疑的人？您是說追求者吧？”蘇念笑容裏帶著一絲打趣的意味。
    池清野不屑地輕哼一聲，那聲音像是從鼻腔裏擠出來的，“要是真的追求者就自動忽略，就怕有些人別有用心。”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性別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道理。
    喜歡追求是一回事，可要是有人借著這個名義，實際上是在打探自己的事情，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就像披著羊皮的狼，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蘇念知道她有些多疑，但看在錢的份上也不再多說，“好的，我明白了。是要每天匯報，還是一周一次呢？”
    “每天。”池清野的回答簡潔而果斷。
    “ok。”
    通話結束後，池清野側頭看向門框邊的池柚桔，目光像是一道探照燈突然掃過去。
    “你在這兒站很久了嗎？”
    在池清野說第四句話的時候，眼角餘光就發現她了。
    她站在曬台推拉門旁邊，一個有些尷尬的位置，敲門也不是，不敲也不是，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池柚桔抱著一台平板電腦，慢慢走上前，腳步有些猶豫，“沒，沒有，就，就一會兒。”
    “哦？”池清野平靜地注視著她。
    “那個，我要開始，開始給你設計新中式漢服和配飾了。不過還需要確認，確認你喜歡的款式、麵料、顏色、尺寸，還有，還有其他一些重要的細節。”她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平板電腦解鎖，手指在屏幕上熟練地滑動著，然後遞給池清野。
    裏麵是一份非常詳細的需求表，表格的排版很精致，各種選項羅列得井井有條。
    “哦，好。”池清野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然後就開始填寫選擇。
    “姐，姐姐，那個蘭醫生，你，你是不是喜歡他呀？”池柚桔突然問道，她的臉微微泛紅，眼睛裏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池清野眉梢微微一挑，像是被這個問題挑起了一絲興趣，頭也沒抬，隻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你覺得他怎麽樣？”
    “很，很溫柔，長得也很好看，好看。”池柚桔由衷地稱讚道。
    她的眼睛裏滿是小星星，就像一個看到寶藏的孩子。
    池清野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著什麽，然後抬起宛若深邃湖水的眼眸，“記住他的臉。如果在外麵遇到危險，碰巧人群裏有他，你就盡管放心大膽地向他呼救。”
    “可是他不是說，不是說，要裝作不認識，不認識嗎？”池柚桔困惑地歪著頭
    她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一個解不開的小疙瘩。
    “但隻要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就不會坐視不理。”池清野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種篤定。
    池清野漫不經心地在平板上滑動。
    手指的動作像是在彈奏一曲無聲的旋律，在顏色那一欄選了“石涅”色。
    樣式確定為對襟衫和馬麵裙。
    其他的就讓設計者自由發揮好了。
    她相信設計者的眼光和創意。
    池柚桔從屋裏拿來皮尺，走到池清野身邊，開始給她量穿衣的尺寸。
    她的動作很輕柔，像是怕驚擾到池清野。
    “那個，那個，姐姐，你明天有空送我回學校，回學校嗎？”她問得小心翼翼，聲音裏帶著一絲期待，臉上卻滿是害羞與期待。
    池清野問：“你是要住校嗎？”
    她用力地點點頭，那幅度像是在強調自己的決心，“嗯，因為，因為往返要三個多小時，不方便。而且叔叔說我需要試著，試著融入集體，不能，不能一不如意就躲回家裏，像個懦弱的逃兵，像逃兵，這樣不好，長不大。”
    “扯淡。”池清野皺著眉頭，不屑地說道。
    “欸？”池柚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池清野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臉鄭重地說：“不喜歡的人就遠離，不想做的事就拒絕，沒必要把那些沒有選擇的人的建議全聽進去，你有不讓自己為難的資本。換句話說，親戚和同學同事就像是係統隨機贈送的裝備，而朋友才是根據自己喜好一件件爭取來的。為了強行融入而不斷降低自己的交友標準，試圖用迎合來獲取友誼，這和慢性自殺沒什麽區別。”
    類似的話，池柚桔小時候隻從自己父親那裏聽到過。
    除此之外的人，都在教導她要學會麵對挫折，迎接現實的挑戰，沒有誰能一輩子保護誰，而她也一直深信不疑。
    池柚桔能明顯感覺到，眼前這個人的攻擊性和戒備心都很強，但還是很喜歡她。
    她對池清野的喜歡，是出於本能的崇拜。
    永遠都忘不了，小時候被同齡的小朋友惡作劇關進漆黑的倉庫，黑暗像是潮水一樣將池柚桔淹沒，恐懼在心底蔓延。
    多虧池清野挺身而出，把她從黑暗中解救出來，事後還惡狠狠地跟教訓了那幾個小朋友，為年幼的池柚桔撐腰。
    而那個時候的池清野，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時隔多年，她依舊如此。
    就像一顆永不改變的星辰，在池柚桔的心中閃耀著獨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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