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紅一聽是小姑子的聲音，嗓門兒就大了起來，“是秋華呀！有事兒？你哥不在家，上班去了。”
    電話那頭的徐秋華愣了一下，隨即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是喜是憂的情緒。
    喜的是哥能去上班了，說明身體恢複得不錯。
    憂的是，他這才剛好，能做什麽工作？
    徐秋華吃驚，一著急都忘了剛才的惆悵，“上班了？他病好了嗎就去上班？”
    徐文德確實是有些中風，但隻是輕微的，症狀表現在臉上，嘴歪眼斜，說話有些含糊不清，身體倒是沒有別的中風的樣子，行動還算自如。
    電話裏傳來蘇紅不耐煩的聲音，“不上班怎麽過日子？
    吃喝拉撒哪樣不要錢？
    他一個大男人，病歪歪地躺在家裏，還指望我一個女人養他？”
    這話說的，好像徐文德在家白吃白喝了多久似的。
    徐秋華心頭火起，但還是壓著性子，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道，“那我哥在哪上班？他現在身體還沒完全好利索，可不能幹太累的活。”
    她心裏想著，哥哥以前好歹也是個幹部，就算現在身體不好，憑著嫂子家裏的關係，總能找個清閑的活兒吧！
    誰知，蘇紅接下來的話，像一個炸雷在徐秋華耳邊響起，“在廠裏燒鍋爐呢！”
    “什麽？”徐秋華幾乎是尖叫出聲，聲音都劈叉了，“燒鍋爐？這大夏天的，你讓他一個剛中風的人去燒鍋爐？”
    鍋爐房是什麽地方，又髒又熱，煙熏火燎的，正常人都受不了，何況是她那身體還沒恢複的大哥。
    蘇紅這是安的什麽心？嫌棄她哥是累贅？
    “叫什麽叫什麽？”蘇紅在電話那頭也拔高了音量，“我跟你說，他能去燒鍋爐，還是借了我二弟的光。
    我二弟要是不給安排，他現在就得在家裏待著，靠我養著。
    有個燒鍋爐的活就不錯了，知足吧！”
    再說了，燒鍋爐怎麽了？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還暖和。
    我兩個兒子，好手好腳的，現在還不是在街道掃大街？
    就問那丟不丟人？為了這個家，誰不是在受苦受累？”
    徐秋華氣得渾身發抖，腦子裏嗡嗡的響。
    知道蘇紅這人自私，但沒想到，對自己的枕邊人也這麽無情。
    她大哥可是曾經意氣風發的國家幹部怎麽能去燒鍋爐？她都不敢想象她大哥現在的樣子。
    所以她既心疼又著急。
    “那你街道的工作不能給我哥嗎？”徐秋華幾乎是脫口而出，這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但已經來不及。
    蘇紅的工作在街道委員會，清閑又體麵，就是每天喝喝茶看看報紙，處理一些鄰裏糾紛，她覺得這種活兒才適合現在的哥哥。
    果然，這話像是點燃了火藥桶，蘇紅一下子就炸了。
    “放屁。”蘇紅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徐秋華，你安的什麽心？
    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女人，去幹燒鍋爐那種又髒又累的活？
    然後讓你哥坐辦公室裏享清福？
    你良心怎麽那麽壞呢？讓狗給吃了？
    我為了你們老徐家，累死累活，你還想把我往火坑裏推？
    別忘了你有今天也是靠著我們老蘇家，忘恩負義的臭娘們兒。
    我告訴你，別在這裏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心疼你哥，那你有本事就把他接回帝京去，我們全家也跟著你沾光，重新做回帝京人。
    自己沒本事，一點兒忙都幫不上，還在這裏瞎逼逼，淨知道拖後腿，安的什麽心呐你？
    攪和別人家的日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啪”的一聲，電話被蘇紅狠狠的掛了。
    聽著電話裏的忙音，徐秋華整個人都目瞪口呆的僵在了原地，“……”
    她快氣死了，她還什麽都沒說呢！不，是重點的事還沒說呢！那個沒素質沒教養的就把電話給掛了。
    徐秋華一股氣堵在心口，上不來也下不去，憋得她臉都漲紅了。
    她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心口，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不氣，不氣。”
    不停的告訴自己不氣。
    蘇紅就這德行，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她是讀書人，是文化人，犯不著跟一個潑婦一般見識。
    可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心裏的火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蘇紅這個人，簡直就是個矛盾的集合體。
    她明明出身於一個正兒八經的高幹家庭，父親曾是參加革命的老革命，幾個弟弟也都在各自的領域身居要職。
    按理說，在這樣的家庭裏耳濡目染，就算不成大家閨秀，也該是個有基本教養的人。
    可蘇紅偏偏粗鄙不堪，言行舉止沒有半點高幹子女的樣子。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她小時候那段經曆。
    她小時候正是戰亂的時候，她的父母都投身革命，整日東奔西走，根本無暇照顧孩子。
    為了她的安全，就把尚在繈褓中的她寄養在了一戶老鄉家裏。
    等革命勝利，天下太平，父母再把她接回家時，她已經長大了。
    真是跟什麽人學什麽人，在鄉下長大的蘇紅，染上了一身的惡習。
    說話粗聲大氣，愛占小便宜，一言不合就撒潑打滾兒，不講任何道理，跟村口那些掐著腰罵街的老太太沒什麽兩樣。
    她的父母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兒，心裏充滿了愧疚。
    他們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女兒，要不是當年把她寄養在老鄉家，這孩子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份深沉的愧疚，轉化成了無底線的溺愛和縱容。
    他們試圖糾正她的言行，可她的性子已經形成，根本改不了了。
    她不愛讀書，沒文化，覺得家裏那些條條框框都是束縛。
    父母越是管教，她鬧得越凶。
    最後，老兩口也隻能放棄。
    他們隻能教育家裏的幾個兒子，要照顧姐姐，要讓著姐姐，就算受點委屈也是應該的，因為他們整個蘇家都欠她的。
    幾個弟弟從小就在這種教育下長大，對這個姐姐更多的是無奈。
    蘇紅自己也覺得自己吃虧了，她覺得自己失去了本該擁有的優渥童年，失去了學習文化的機會，所以全家人補償她都是理所應當的。
    這種心態，讓她在蘇家更加有恃無恐，橫行霸道。
    後來蘇家老兩口去世的時候，讓幾個兒子跪地發誓，一定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唯一的姐姐。
    隻有她過得好了，他們在九泉之下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