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周奶奶長長歎了一口氣，眼神憐憫地看著他。
    她趕忙走到櫥櫃裏一頓翻找，拿出了一次性塑料碗放在桌上，往裏裝了滿滿一大碗西瓜。
    小男孩突然竄上前來，迅速伸手奪過西瓜，抓起就往嘴裏塞，一陣狼吞虎咽。西瓜汁順著他的嘴角流淌到了脖頸，臉上也被糊得斑斑駁駁，他麵前的地板上都滴滿了汁水。
    “吧唧”
    “吧唧”
    堂屋裏都是他粗魯地咀嚼聲。
    周可微還注意到，他嘴裏塞滿西瓜時，渾濁的眼睛快速閃過幾分清明。一大碗西瓜很快就被他吃完了，他的手在衣服兩側胡亂地蹭了幾下，又把碗遞給周奶奶，不停地說著：“吃吃吃！”
    周奶奶一臉無奈地看著他，怒嗔道“最後一碗啦，吃完就趕緊家去吧，小孩不能吃太多。”
    周可微幹脆把盒子裏剩下的西瓜都倒給他。周奶奶扯著他的袖子往門外走去，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誒，造孽啊，你家裏人現在也不管管你了，天天埋汰得很…”
    小男孩也不反抗，順從地往門外走去，雙手捧著西瓜，踉踉蹌蹌的往小路走去了，臉上還掛著傻乎乎的笑容，竟然沒有方才那般嚇人了。
    周可微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眉頭緊緊蹙起：“奶奶，這小孩是誰家的啊？”
    “是村口周富春家的兒子，叫周朗！前幾年發燒過頭了，沒及時送去醫院，直接燒傻了！”
    接著，周奶奶坐在小板凳上開始給她講述：
    周朗今年已經十歲了。
    他五歲時，爸媽跟村裏的年輕人約好一起出去外麵打工，就把他留在村裏給爺爺奶奶照看。
    周朗的爺爺奶奶同時照料五六個孫子孫女，孫子，難免有些照顧不過來。再加上，村裏的小孩幾乎都是放養的，也不會一直圈在眼前盯著。
    有次，周朗就跟村裏的小孩團去稻田裏撿鵝蛋，路過小溪的時候，看見水裏有野鴨子，就拿棍子去趕，不小心踩空掉進了溪水裏。
    當時，附近的田地裏剛好有村民在勞作，聽到孩子們的呼救聲，及時地把他給救了上來。
    周朗被救上來的時候，臉色蒼白無力，還從嘴裏吐出來好幾口汙泥。受到很大的驚嚇，回去當晚，就發起了高燒，一直難受得不停呻吟。
    睡在旁邊的奶奶，是第一個發現周朗的異常，半夜摸黑就要背他去村頭的診所打退燒針。
    “幹什麽？我說過了，不許去！”周朗爺爺周大友聽到動靜，怒氣衝衝地堵在小院的門口。
    周朗奶奶聽到周大友的怒吼，又畏畏縮縮地把孩子背了回來，用了土方法試圖給周朗退燒。
    不能去診所打“洋針”，這是他一輩子的心結，這事情要追溯到他年輕的時候。
    周大友的親大哥周大田，就是因為打了“洋針”死掉了，是他們家最出息的一個高中生。
    周大田讀書很有天分，性格也要強。全家人十幾口人省吃儉用供他讀書，就想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出來，分配到好的工作，從此幫助他們改變“泥腿子”的命運，光宗耀祖。
    全家人對周大田寄予厚望，唯一不足的是周大田是早產兒，身體非常的虛弱。
    因為他的身體差，家裏沒讓他幹過一點重活，讓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讀書上。
    周大田非常爭氣，在班裏的成績名列前茅。
    “周大田，你的身體素質這麽差勁，即便考上大學，學校遲早會勸退你的。”
    “對了，聽說最近很流行“打雞血”，打完了就能改善身體素質跟增強身體免疫力呢！”
    “我家親戚本來是病在床上起不來，他去打了一針雞血回來，現在能下地掙公分了呢。”
    高三備考緊要關頭，他的競爭對手不斷地刺激慫恿他。他越想越心動，就背著家裏人，拿上零花錢，跑到鎮上的診所去打雞血了。
    結果，回來的當天晚上，就引發了各種不良反應，短短幾個小時就過敏休克了過去，等送到醫院搶救時，已經來不及了。
    所謂的“打雞血”就是從公雞的身上抽取出血液，經過簡單的處理，注射到人的身體裏麵。
    醫生說，“打雞血”能增強身體素質的說法，根本沒有任何科學依據。
    雞血裏麵含有各種細菌病毒，注射到人的身體裏麵容易導致敗血症跟感染。
    經曆過這件事情後，全家人都打針非常反對，認為往人體裏麵注射東西都會害死人的。
    所以，周大友對自己哥哥的死亡耿耿於懷，從不允許家裏生病的後輩去打“洋針”。
    周朗奶奶往他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的燒酒，這燒就是退不下來。他已經燒得小臉通紅，驚厥抽搐嘔吐起來，周大友還是堅持不送醫。
    這一耽擱，就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直接就燒成傻子了，他的智商永遠停留在五歲那年。
    等周朗的爸媽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用了，周朗的病情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因為這件事，周富春夫妻倆就怨恨上周大友，也埋怨自己的母親軟弱。跟父母斷絕關係後，就從老村搬了出來，在村口建起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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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倆覺得愧對兒子，下定決心，留在村裏照顧周朗。周富春的妻子王金桃，甚至還跑回娘家借了十幾萬，給周富春買了一輛大貨車跑長途，她則專心留在家照顧周朗的生活起居。
    一開始，王金桃每天都會把周朗收拾的幹幹淨淨的，還經常帶他去串門子，就是為了證明自己這個當媽的，不會嫌棄這個傻兒子。
    有時候周朗在外麵玩，被欺負回來了，她還會拿著掃把上門討要說法。因為她的潑辣護短，村裏再也沒人敢隨意欺負那個小傻子。
    時間始終會撫平愧疚。
    王金桃跟周富春商量，去醫院做了試管，又重新生下了一個健康可愛的男孩子。慢慢地，他們所有注意力跟耐心都全部轉移到小兒子身上。
    王金桃對周朗也漸漸失去耐心，照顧得越來越敷衍。周富春對她的行為很不滿，讓她上點心。
    “他變傻後都是我在照顧，你要是看不慣，你也別開什麽大貨車，留在家裏照顧他好了。”
    “這村裏誰敢欺負他？他自己餓了就會跑回來，我還會給他煮口飯吃，這還不行麽？”
    慢慢地，周富春也住嘴了，對她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默認了周朗的不公平待遇。
    現在周朗每天一早就會出門，到處溜達玩耍。偶爾還會去攆別人的雞鴨狗，拔掉人家自留地上麵的菜，村民也隻是罵他幾句，趕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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