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微望著周全漸行漸遠的背影，心情平靜得像無風的水麵，一絲斑斕都未被掀起。
    她對媽媽梁麗麗的感情，早就被那一件件事情消磨得一幹二淨，隻剩下責任跟淡淡的疏離。
    周可微收回思緒，將剛買回來的布匹從車上卸了下來，堆疊在周奶奶的房間角落裏。
    周奶奶的枯瘦的手指頓在半空，輕輕歎了口氣，將做到一半的白色小衣輕輕放進笸籮裏。
    她看著孫女進進出出的搬東西，想提醒她小心，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方才父女倆的對話，生疏又客氣，再也看不到當初親昵的影子。
    周奶奶偷偷瞥向周可微低垂的側臉，關切道：“囡囡，你生氣啦？他是你爸，總不能一直瞞著他。我已經勸過他了，他遲早會想通的。”
    周可微坐到周奶奶身邊，拿起笸籮裏小衣裳，針腳細密，是上好的細棉布，搖搖頭：
    “奶，我沒生氣，我本來也打算這幾天告訴他們的。我出生時，我媽是不是不開心？”
    周奶奶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輕拍打她手背，眼眶微潤，安慰道：
    “囡囡別瞎想，這世上，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你哥小時候三天兩頭往衛生院跑，
    屁股又青又紫，都快紮成篩子眼了。所以，她的心思全放你哥身上，對你難免疏忽些…”
    周奶奶眼底閃過一抹愧疚，歎氣：“你媽也有苦衷，你別怨她，十根手指還長短不一呢。等你當媽就知道了，有時候也不是故意要偏心。”
    周可微垂眸不語，半晌後抬頭，語氣平靜：
    “我小時候特別羨慕別人，媽媽會接送放學，會幫她們紮頭發，買好看的小裙子穿…”
    “她從沒去過我的學校，學費都是我自己拿去交，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個班，老師是誰…”
    “褲子都縮到小腿肚了，她就跟沒看見似的，小時候給我買過一回波鞋，整整小了兩碼，
    最後送給別人了。大學四年，沒給我打過一通電話，每次回家都是叮囑我——“不要早戀”，“好好學習”“努力工作，幫襯你哥…”
    周可微對上她的眼睛：“奶奶，不管我怨不怨，都改變不了什麽了。我已經長大了，從小就習慣沒有母愛的嗬護，長大了更不需要了。”
    周可微默默補充一句：曾經也期待過。
    周奶奶用力眨了眨眼睛，孫女的話刺得她眼眶發酸，她嘴唇張合多次，還是說不出一句話。
    她年紀大了，就是喜歡家和萬事興，也不喜歡孫女活在怨恨中，這樣會過得很辛苦很煎熬。
    氣氛就這麽凝滯了起來。
    “哐哐哐——”小院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屋門的沉靜，周可微大步朝門外走去。
    打開門，正是周前進放大的麵孔，語氣幽怨：“可微姑姑，你電話怎麽打不通啊？”
    “嗯？”周可微摸出手機一看，竟然沒電了，猜測道，“前進，是事情有進展了？”
    周前進耳尖泛紅，咧嘴笑：“對！上頭知道咱們村的規劃，非常意外，鼓勵咱們做出榜樣。明天就能安排人搭建基站，三天就能搞定了。”
    周可微精致的眉眼微微上揚，，有點意外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側身開門領他進堂屋，順道泡了一壺花茶：“救生設備買了麽？”
    周前進抿了一口花茶，眼睛發亮，隨即從口袋裏掏出采購發票跟明細遞給她，笑道：
    “買好了！剛運到村口，大夥兒就迫不及待去打樁安裝，這會都差不多收工了。晚上八點召開村民大會嘮叨，再把注意事項貼公告欄上。”
    “對了，村民一早就把竹編籠交上來了，將近四千個，我都一一檢查過了。我那辦公室都沒有下腳的地方了，要放哪裏，我找人搬過去。”
    周可微不由感歎：“大夥兒的效率這麽高？幫我搬去後山腳的雞舍，待會給你全部結算。”
    周前進摸著鼻尖笑了笑：“嗨呀，看到有賺錢的路子，大夥兒心情滾燙得很，大半夜“叮叮當當”地砍竹子，連夜趕工出來的。”
    “正巧我這裏還有個活兒，村裏有誰的針線活好的，我需要趕製一批香囊出來。”周可微想到一萬多個的驅毒香囊訂單，轉身回屋，將奶奶之前縫製的香囊拿了一個出來，“就按這個樣式做，針法簡單，我提供布料，手工費兩塊錢。”
    接著補充：“別看這香囊樣式簡單，但針腳要細密齊整，挑人盡量選——幹活細致，手腳靈活的，隻要肯用心，一天至少能做四五十個。”
    “兩天內我就要收到一萬個，表現好的，我往後雇傭她幫我做活，這活計可是長期買賣。”
    周前進激動搓手：“這活計好啊，昨晚村裏的婦女們還在抱怨不會編竹籠，錯過一個賺錢機會呢。這些年，她們都是到鎮上加工點領十字繡回來做，工期長，又不好做，這香囊剛合適。”
    “村委原來有間很大的會議室，可以暫時把人安排在那做活，這樣方便統一管理跟檢查。”
    周可微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將香囊塞他手裏：“太好啦，我正愁沒合適的地方。我待會把布匹材料送村委去，這個香囊給你拿來打樣。”
    周前進將香囊收好後，抿了下唇：“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覃秋心麽？小花的媽媽。”
    周可微疑惑：“嗯。你跟她小花被虐待的事情沒有？”
    周前進點點頭，繼續說道：“昨晚我去小花家了，那女人不承認打小花，還把小花推出來頂事。小花嚇得不敢吭聲，周國達也裝傻充愣。”
    “我說要報警處理，他們才慌了神，連連跟我保證，不會再動手了。這話我可不會相信。”
    周前進掏出香煙，湊到鼻尖嗅了兩下，忍住沒抽：“我今天給覃秋心打電話，她前段時間失業了，暫時沒辦法把小花接到身邊照顧。
    周國達見她真的不外打錢回來，急眼了。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找到她上班的地方，
    天天堵在人家公司門口大吵大鬧，拉橫幅，造謠她出軌，扔下孩子跟野男人跑了。嚴重影響了公司的正常秩序，公司隻能將她辭退了。”
    周可微眼睛閃了閃，提醒道：“你不是說那女人準備生了？他倆若是一直不離婚，那他的“寶貝兒子”豈不是背上私生子的名頭？
    周前進眼睛驟亮，激動道：“對啊，該著急的人是周國達才是。不過這工作一時半會…”
    “覃秋心為人怎麽樣？”周可微問道
    周前進先是一愣，驚喜道：“為人非常勤快能幹，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腦子又活泛，當時她可是咱村第一個種蘆薈去賣呢，可惜都被周國達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