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前進收回跑遠的思緒，偷偷瞥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可微姑姑，那小土坡租金每畝每年二百五十塊，租期就簽五十年的。”
    周可微…二百五？像在內涵誰一樣…
    周前進說著話時，心裏直發虛，耳朵尖尖發燙，壓低聲音道“前幾天二叔公還特地跟我打聽山腳下那片空地。你要是想用得上，我一並應了。不過，那地方的租金、恐怕得再加一點。”
    他們這偏僻閉塞的小山村，土地真不值錢。
    若不是周可微回村創業，山地、坡地就會一直荒廢著，如今有人承包了，做夢都要笑醒了。
    不過，周村還是太窮了，他想多為村裏謀福利，希望周可微能夠帶動村裏人一起發家致富。
    周可微精致的眉梢挑了挑，也不跟他計較那點小心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
    “看在你為我盡心盡力地跑腿份上，不跟你計較了，按你說的來。不過山腳下的那片空地，
    你打算批給我多少畝？又打算收多少租金？不過醜話說在前麵，我可不當冤大頭啊。”
    周前進不自然地撓撓後腦勺，眼神眼神左顧右盼，聲音卻像泄了氣的氣球
    “ 哪、哪有，這價格是通過村民大會決定的…”
    “年租金五百塊一畝，聽二叔公說，你打算用來建倉庫跟辦公樓，一共給你批了十畝地，”話音未落，周前進快速起身從桌麵上拿過一份提前準備好的文件袋，輕放在周可微的手邊，嬉皮笑臉說道“手續全給給你辦好了，請過目。”
    周可微眼神微凝，手忽然懸在半空，語氣淡淡道“前進，你就不怕我生氣撩桃子不幹？”
    話音剛落，周前進的後頸忽然竄起一陣寒意，緊張地攥著衣角來回揉搓，雖然周可微沒有發怒，但他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聲音輕顫
    “可微姑姑，我知道錯了。看在我這麽盡心盡力的份上，你就原諒我這次吧！以後絕對不擅自作主，你別氣了，租期爭取給你七十年呢。”
    “七十年！？” 周可微舌尖抵著下顎，若是租期能有這麽久，這價錢也還算公道，垂眸沉吟片刻，語氣疏離，“下不為例！小土坡的手續什麽時候能辦下來，我明天就請挖機來幹活了。”
    周前進知道自己惹惱了周可微，這時也不敢多說些什麽，兩人沉默間，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篤篤篤——”兩人齊齊朝門口看去。
    隻見門檻上顫顫巍巍地站一道佝僂的身影，一位六七十歲的大爺，穿著一件褪色的中山裝。
    他瘦削的肩上架著一個鼓囊囊的灰色蛇皮袋，袋子沉甸甸地壓著他佝僂的背，提手狠狠地勒進肩膀，露出明顯的痕跡，他整個人幾乎被重物拽得往後傾倒，看著又心酸又狼狽。
    周前進見狀立馬迎了上去，將他肩上的重物卸到了地上，關切問道“立德叔公，你怎麽跑這裏來了，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
    周立德布滿老繭的手擺了擺，笑得一臉慈祥，朝周可微的方向揚了揚手，語氣帶著幾分親昵“我今兒不找你，我找那個小閨女呢！”
    周立德今年七十五歲了，孤苦伶仃大半輩子，膝下無兒無女，是村裏的孤寡老人。
    主要靠政府的補助勉強能圖個溫飽。
    他平日裏會編一些竹筐、簸箕、苑箕…拿到鎮上集市去售賣，賺點小錢補貼生活。
    前些天周可微需要大批竹製籠子，周立德連夜去砍伐竹子，短短兩天就編了七八十個籠子。
    賺到了好幾百塊，比他攢了大半年還多。
    這兩天他聽村裏的人說，周可微的東西都是掛網上賣的，有很多的熟客，他就來碰碰運氣。
    周前進正要幫他提袋子，就被他拒絕了。
    周立德拖著麻袋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可微麵前，在幾步遠的地方就頓住了腳步，生怕自己身上的老人味熏到眼前這個俏生生的小閨女。
    周立德顫巍巍地蹲下身，枯樹枝一樣的手指在蛇皮袋口上反複摩挲半天，才將袋口的麻繩解開，袋口被掀開的刹那，一股濃鬱醇厚的幹筍香味便撲鼻而來，帶著濃厚的山野氣息。
    裹著還老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
    周立德用力把袋口拔開，露出裏麵碼得整齊齊筍幹，眼角的褶皺笑成了花“小閨女，這是我今年曬的麻筍幹，肉厚煮不爛，用來燉肉鮮美得很。你能不能幫我在網上賣點？賣出去的錢咱們一人一半，你出力，我總不能虧著你咧。”
    周立德怕她一口拒絕了，手掌在褲腿上蹭了蹭，才從袋子裏抓了幾片筍幹遞到她麵前“這筍都是放在幹淨的簸箕上曬，保證幹淨衛生。”
    周立德下意識摩挲著自己的腫脹難忍的風濕老腿，聲音沙啞道“你要是覺得對半分劃不來，我低價賣給你也成，賣多少都隨你。我如今這腿腳越來越不利索了，去鎮上擺攤都難咯。”
    她伸手接過遞到眼前的麻筍幹，筍節清晰質地幹爽，色澤均勻，散發著清新自然的筍香味。
    是難得的好筍。說明眼前的老人很用心。
    麻筍幹泡發後很有韌性，吃起來沒有任何的澀味，入口鬆脆無渣，甘甜脆滑爽口、有嚼勁。
    她們這邊辦酒席，總是缺不了這一道菜——筍幹燉福肉，筍幹吸收肉脂後味道會更加鮮美。
    小時候在村裏裏吃酒席，周可微總惦記打包幾筷子的筍幹，第二天加點辣椒翻炒依舊美味。
    後來，她跑遍市區很多超市跟農貿市場，貨架上的筍幹千篇一律，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筍幹。
    明明那麽美味。
    周可微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蛇皮袋上，溫聲問道“立德伯伯，你這筍幹曬得不錯，你打算賣多少一斤？我全給你收了吧。”
    周可微覺得分成太麻煩了，她每天事情那麽多，沒有多餘的時間，天天計算這些。
    周立德渾濁的眼睛驟然亮起，語氣激動得直打磕巴“閨女、你、你全收？我家裏還囤有兩麻袋呢！我拿到鎮上賣上十八塊一斤，給你十五塊一斤，賣多賣少都算你的，伯伯絕不後悔。”
    今年開春雨格外多，他家後院的那片竹林，天天有新竹筍冒出土來，他天天扛鋤頭鑽進竹林裏，他前腳剛挖完一片，後腳又冒出了新芽。
    不知不覺， 他就囤了整整三大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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