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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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漸濃時,營地裏燃起篝火。朱棣居中而坐,眾將圍成半圈。
    我裹著厚實的氅衣坐在下首,肋下的傷口被軍醫重新包紮,這會兒正火辣辣地疼。
    譚廣拎著一壺燒刀子湊過來,濃烈的酒香熏得人頭暈:王妃娘娘,末將原以為您隻是金枝玉葉的貴人,沒想到上陣殺敵比咱們這些糙漢子還猛!
    譚將軍謬讚了。我淺笑飲下杯中酒,火辣的感覺順著喉嚨燒到胃裏。
    餘光瞥見劉江正與梁福比劃著什麽,那遊擊將軍的右臂纏著繃帶,卻仍不忘向眾人演示如何用短弩破陣。
    鄭亨突然端著酒碗起身,衝我鄭重抱拳:王妃箭術通神,末將佩服!那日若非您一箭射殺敵將,陛下危矣...
    話音未落,朱棣忽然朗聲大笑:蓮兒此戰居功至偉,待班師回朝,朕定要好好封賞!
    篝火映得他龍目生輝,座下眾將紛紛舉杯附和。我望著跳動的火焰,恍惚想起初入軍營時,這些將領看我的眼神裏滿是質疑。如今他們敬酒時,碗沿都特意低了我半寸。
    三更時分,瓦剌使臣突然求見。朱棣命人將其帶入帳中,那使臣跪地呈上本雅失裏的人頭,頭顱上的傷口泛著青黑,顯然已死了多日。
    我冷眼瞧著使臣獻上明珠瑪瑙,朱棣卻隻淡淡擺手:馬哈木既有心歸附,朕自會厚待。隻是這韃靼可汗的人頭...且先掛於轅門,以儆效尤!
    子夜時分,我獨自坐在帳中擦拭繡春刀。刀身映出肋下包紮的紗布,那裏還滲著血絲。
    忽聽帳簾輕響,朱棣披著氅衣走進來,手裏攥著個青花瓷瓶:這是宮中的金瘡藥,每日敷三次,傷口便不會潰爛。
    謝父皇。我低頭接藥,朱棣凝視著燭火,忽然輕歎:老二來信說,朝中那些老臣近日彈劾聲甚囂塵上。待班師回朝,朕必要讓他們看看,張家的女兒亦能馬踏山河!
    帳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毅掀簾而入:啟稟陛下、王妃,阿魯台殘部趁夜襲營!
    話音未落,遠處已傳來廝殺聲。我抓起繡春刀衝出帳外,正見譚廣的驍騎軍與敵騎廝殺在一起。
    月光下,那些潰逃的韃靼兵眼中布滿血絲,顯然已廝殺整夜。
    護住陛下!我厲喝一聲,率親衛殺入敵陣。繡春刀劃過之處,必有血光飛濺。忽覺肋下傷口劇痛,左手卻死死攥住刀柄不肯鬆開。
    待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殘敵終於潰散。我倚著戰馬喘息,忽然瞥見趙毅正用帕子擦拭我刀上的血跡,那帕子繡著暗紋,正是宮中特賜的禦用品。
    王妃當心身子。他低聲說著,將帕子塞進我手中。我望著帕子上的龍紋,忽然覺得那繡工竟比宮中的繡娘還要精細三分。
    晨光初露時,我正站在戰場中央,指揮士兵搬運屍首。秋風卷起焦土,混雜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譚廣將韃靼人的頭顱堆成京觀,鄭亨蹲在彈坑邊記錄火炮損毀情況,劉江則帶著戰兵細搜查殘敵。
    王妃,重傷員已安置妥當。梁福遞來傷亡簿,指節因常年握矛已嚴重變形。
    我快速掃過名單,見驍騎軍傷亡最重,譚廣本人亦在輕傷之列。
    正要開口,忽見趙毅帶著錦衣衛疾步而來,暗紅色的飛魚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陛下,應天急報。他將密信呈上。
    朱棣展開信箋,瞳孔驟縮:老二說鄭和船隊已抵泉州,西洋諸國皆獻珍寶。朝中那幫老匹夫卻上奏彈劾,言朕勞民傷財...
    父皇,兒臣願先行回京。我忽然開口。朱棣抬頭,燭火般的目光落在我包紮的肋下:你傷未愈,如何能長途跋涉?
    這點箭傷算不得什麽,兒臣心憂王爺。微風撩起衣襟露出滲血的紗布,餘光瞥見趙毅正死死盯著傷口,耳尖泛起可疑的紅色。
    朱棣沉吟片刻,忽將密信塞進我手中:既如此,你帶趙毅及三百暗衛先行。若遇變故,即刻傳信。
    當日午後,我率暗衛隊策馬南歸。趙毅不再戴麵具,劍眉星目下藏著股少年氣,與平日冷麵暗衛的形象大相徑庭。
    行至傍晚,他忽然勒住馬頭:王妃,此處地勢險要,恐有伏兵。
    趙統領多慮了。我笑答,實則手心已沁出冷汗。
    韃靼殘軍突然從林間躍出,趙毅卻搶先一步抽刀護在我身前。箭雨襲來時,他竟用身體擋住我,繡春刀在暮色中劃出銀色光弧。
    你瘋了!我推開他,卻見三支狼牙箭深深釘入他後背。
    趙毅悶哼一聲,拔出箭簇的動作卻未停:暗衛的職責,便是以命護主...血珠順著刀柄滴落,在他紅色衣襟上綻更紅。
    深夜宿營時,我執意為他處理傷口。趙毅褪去上衣,精壯胸膛上的舊疤交錯如蛛網。
    我蘸著金瘡藥為他塗抹,他卻突然握住我的手腕:王妃可知,暗衛統領從不以真麵目示人?
    為何今日...我抽回手。
    趙毅輕笑,露出虎牙尖:因為想讓你記住,趙毅不是冷血的物件,是有血有肉的人。他的呼吸拂過我耳畔,帶著淡淡的血腥氣與鬆香。
    趙統領自重...我正色警告,他卻突然將烤好的野兔塞進我懷裏:傷口未愈不宜餓腹,您且用些。
    火光映得他側臉發紅,像極了被說破心思的孩童。我忽覺心中某處微微發燙,這些年刀光劍影中,他與張軏竟有重疊的身影。
    正欲開口,他卻突然跪地:王妃,卑職自幼被送入暗衛營,親人皆死於江南士紳之亂。
    血洗江南時,卑職奉命暗中護您,見您手持長刀立於屍山之上,眼中燃著複仇之火,那一刻卑職便知,您與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不同...
    肅查戶部那夜,卑職隱於房梁,見您將貪墨賬簿擲於堂前,厲聲道"大明國庫豈容蛀蟲啃噬"。北伐時您率軍前鋒,在漠北冰原上縱馬如電,箭無虛發...
    他眼眶微紅,聲音發顫,張軏能站在光裏做你的錦衣衛指揮使,卑職卻隻能活在陰影中。
    可卑職也想護住想護的人,王妃,若卑職想護住心中所愛,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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