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公子！我看見他踉蹌著撞在柱棱上，唇角滲出血絲，卻仍盯著繡球。
    陸明軒不知何時又爬了上來，青竹紋衣袍被勾破幾處，卻靈巧得像隻猿猴，指尖即將夠到繡球時，蕭承煜突然從上方躍下，掌心拍向他後頸。
    陸明軒旋身避開，兩人在柱身半丈高處錯身，衣袂帶起的風卷落幾片槐葉。
    繡球在蓮花台上晃了晃，珍珠流蘇垂落，映得蕭承煜眼底鎏金流轉。
    他與沈硯冰不知何時形成掎角，前者攻上盤，後者鎖下盤，逼得李昭臨連退三步。
    陸明軒趁機繞到柱後，指尖終於觸到繡球。
    就在此時，蕭承煜突然轉身，靴底踹向柱身雕花，借力騰空的瞬間抓住繡球穗子，與陸明軒同時發力。
    "撕拉"聲響裏，茜紗繡球裂成兩半，珍珠雨般灑落。
    場中霎時靜了，隻有琉璃燈在晚風中輕晃。
    皇兄咳了聲，正要開口，蕭承煜忽然單膝跪地，裂開的繡球穗子還攥在掌心，銀鱗甲胄上沾滿朱漆碎屑，像落了滿身星子。
    臣懇請公主...他抬頭時，額角汗混著血珠滴在青石板上。
    沈硯冰默默撿起半片繡球，陸明軒整理著淩亂的衣襟，李昭臨大大咧咧地擦汗，仿佛剛才的惡鬥隻是兒戲。
    我望著他掌心的血痕，忽然想起杏花巷那匹踏碎夕陽的黑馬，想起宮門前他護在我身前的溫度，想起蘇阮阮抱他時他眼裏的慌亂。
    皇兄總說"情愛最是傷人"，可此刻他眼中倒映的，分明是我從未見過的灼熱。
    公主殿下？沈硯冰輕聲喚道，月白衣袍上的褶皺被晚風吹得平了些。他腰間空缺的玉佩位置，此刻別著從柱上掉落的朱漆碎片，倒像是某種無聲的勳章。
    我望向陸明軒，他正用修長的手指理順被扯亂的袖口，唇角還帶著絲若有若無的笑，仿佛這場爭鬥不過是文人雅戲。
    而李昭臨早已坐在台階上灌酒，見我看過去，還大大咧咧地舉了舉酒壇。
    若璃。蕭承煜忽然伸手，抓住我即將指向沈硯冰的指尖，力道不大，卻帶著顫抖。他指尖的薄繭擦過我掌心，像那年春日他教我握槍時的觸感。
    你若選他...我明日便去白馬寺剃度，青燈古佛，再不相擾。
    涼棚上的紫藤花突然落了兩瓣，沾在他發間。
    我望著他眼下的烏青，想起這些日子流言裏他被禦史彈劾的折子，想起他日日在公主府門前求見的身影，忽然覺得喉間發緊。
    原來那些荒唐的情愫，從來不是藤蔓，而是刻在骨血裏的劫。
    那日在宮門前，他被蘇阮阮撲進懷裏時的慌亂，不過是怕我誤會。
    此刻在演武場，他不顧侯禁令帶病上場，不過是怕我真的選了別人。
    蕭承煜，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琉璃燈的輕響。
    你總說我是長公主，可你不知道...在杏花巷初見時，你策馬撞翻的不是那女孩的擔子，是我的心…
    他眼中碎光驟亮，像春雪初融。場中不知誰先鼓起掌，繼而掌聲如潮，驚起滿庭槐葉。
    沈硯冰笑著將半片繡球拋來，蕭承煜伸手接住時，我看見他腕間還纏著那日被蘇阮阮劃傷的布條，滲著點點血痕。
    夜風裹著荷香襲來，繡球上的並蒂蓮在他掌心綻放。
    原來有些緣分，早在他勒住馬的瞬間，就已在彼此命盤裏種下了糾纏。
    至於那些流言，那些誤會，大抵如這碎掉的繡球，終將在時光裏結成更美的劫。
    皇兄無奈地搖搖頭：既如此，便依皇妹心意。三日後的遊湖，可莫要再鬧出什麽事端來。
    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蕭承煜，定遠侯那邊，朕自會去說。
    蕭承煜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我下意識伸手扶住他。
    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混著鐵鏽與檀香。疼嗎？我輕聲問，指尖劃過他唇角的傷。
    他忽然笑了，眼底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比起不能站在你麵前，這點疼算什麽。
    遠處，蘇阮阮的身影躲在廊柱後，我看見她眼中的怨憤，卻懶得再去理會。
    有些故事，終會有它的結局，而我與蕭承煜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采蘅捧著新的繡球過來，這次是完整的茜紗繡品，在燈火下流光溢彩。
    蕭承煜接過繡球，輕輕放在我掌心，指尖相觸的瞬間，仿佛有電流劃過。這次，不會再讓它碎了。
    三日後的遊湖定在酉時。畫舫通體綴滿琉璃燈，船首立著兩盞丈高的蓮花燈，燭火映得湖麵金鱗躍動。
    我倚在艙邊，看蕭承煜穿了件月白錦袍，腰間墜著的羊脂玉佩正是那日在演武場見過的空缺處。
    此刻正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蕩，在暮色裏泛著溫潤的光。
    公主可還記得這玉佩？他忽然湊近，指尖掠過玉佩上的纏枝紋：那日在演武場，沈硯冰撿的朱漆碎片，倒襯得這玉更素淨了。
    我望著他腕間尚未痊愈的劃傷，想起前日他被禦史言官彈劾時，仍是笑著遞上沾血的拜帖。
    你總說自己是紈絝，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船欄上的雕花，可哪家紈絝會把家傳玉佩係在碎布條上？
    他忽然低笑，指尖捏住玉佩輕輕一扯，紅繩應聲而斷。羊脂玉落在他掌心，泛著溫潤的光：這玉原該給未過門的妻子。
    他抬頭時，眸中倒映著漫天流霞，父親與陳尚書是世交，陳家小姐幼時定過親。可那姑娘體弱，總在莊子上養病，我連她麵容都記不清。
    湖麵上飄來幾瓣睡蓮，沾在畫舫的鎏金欄杆上。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將玉佩放在我掌心：十二歲那年，母親把這玉塞給我，說‘承煜，莫被世俗的婚約困了心，要把它交給讓你心跳如鼓的人’。
    指腹劃過我掌心的紋路，後來在巷口遇見你，你揮著鞭子替賣杏花的小姑娘打抱不平，鞭子甩在我馬腿上，倒像是抽進了我心裏。
    畫舫轉過九曲橋，橋洞下的燈籠將他的影子投在水麵，碎成點點金箔。
    想起初見時他歪戴的玉冠，濺了泥點的衣擺，還有那句帶著笑的“小娘子生得這般俊俏，可是哪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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