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蓮台劫歸·鱗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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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說!我撕爛軍報,紙片紛飛如落雪,他說過要騎踏雪烏騅從朱雀門進來,說過要親手給孩子係長命鎖……
    腹中的劇痛如潮水湧來,裙裾上,綻開朵朵紅梅。李昱珩撲過來抱住我,掌心按在我腹間:小姑姑!太醫馬上就到,你別慌……
    我抓著他的衣襟,指尖嵌進他肩窩,這軍報假的,對不對?他說過不會有事,說過護心鏡是他的性命……
    他的眼淚滴在我手背上,滾燙如血:是兒臣錯了,兒臣該早些告訴你……可皇祖母說,怕你承受不住……
    我笑起來,笑聲混著血沫,本宮是長寧公主,是蕭承熠的妻,連他的死訊都要從宮女嘴裏聽來?
    劇痛讓眼前的景象模糊,卻聽見李昱珩在喊:快傳穩婆!小姑姑要生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卻仍是太子的威儀,若有差池,你們都給駙馬爺陪葬!
    我被抱回寢殿時,看見妝匣開著,那封旬日可還的信箋散在繡架旁,未繡完的並蒂蓮上落著血點。
    蕭承熠,你瞧,連並蒂蓮都未繡完,你怎敢先走?
    鮮血洇透茜紗裙,將李昱珩月白錦袍染作絳色。腹間絞痛忽如退潮,唯餘心尖被剜去般的空茫——
    你既留了護心鏡作性命,怎的連這鏡裏魂魄都掙斷了?
    杏花巷的風漫進殿來。那年他騎馬撞翻賣杏花的擔子,我揚鞭抽向他肩頭,他卻故意墜下馬背。
    偏笑著拋來金錠:小爺賠你。
    茶樓裏他執盞問我閨名,那茶樓下畫攤老漢的罵聲混著墨香,他送我的半枝水墨杏花,至今懸在寢殿東牆。
    馬球場上他故意帶偏韁繩,害我摔下馬,卻在伸手拉我時眼尾發紅:疼麽?
    認出我是長寧公主時,他退後半步行臣子禮,玉冠流蘇晃碎滿庭陽光,唇角卻仍勾著慣常的痞笑。
    假五牛圖逗我時抖開畫軸的得意,畫舫上搶來秋江獨釣圖的輕狂:李硯之那崽子敢誆你,該打。
    端陽宴上撞翻李硯之的酒盞,城郊馬場慌亂解釋蘇阮阮時的無措,宮門前那女子哭鬧著拽他衣袖,他望向我時眼底翻湧的驚惶——原來他也會怕,怕我惱,怕我厭。
    比武招親那日,他血染衣襟卻笑得張揚:你若選他,我明日便去白馬寺剃度。
    繡球落在掌心,他指尖擦過我手腕的溫度,比護心鏡還要燙。
    定親宴上撕碎蘇阮阮的訴狀,他跳上我馬車時的無賴:公主府的門檻,末將今日便踏破了。
    同榻而眠那夜,他手掌虛虛護著我腰,呼吸輕得像簷角落雪。
    出征前他說,此鏡在,末將在。待斬了賊首,用雪凇串了給你作簪。
    此刻殿中呼聲漸遠,李昱珩的喝罵混著穩婆的慌亂,都成了霧裏飄絮。
    忽見他倚在朱漆門前,玄色大氅染著未及擦淨的血,卻笑得如初見那日:公主,臣回來了,咱們的大婚……該驚動全城了。
    他伸手來拉我,掌心卻浸著邊疆的風雪,涼得刺骨。
    承熠……我抬手指尖顫著去夠他眉間血痕,他的笑忽然碎成漫天雪花。
    姑姑!李昱珩的哭聲忽然清晰,我卻再也握不住他的手。
    腹痛複又湧來,卻比不過心口那道裂縫在滲冰——蕭承熠,你既騙我護心鏡是性命,為何獨留這鏡,剜走我的性命?
    眼皮沉沉闔下時,仿佛又看見杏花巷裏,那個拋著金錠的少年郎,正策馬朝我奔來。
    馬蹄碎滿地落英,而他眼底,盛著我從未看懂的深情。
    指尖垂落,鬢邊那支半舊的玉簪,終是沒等來新雪凇串的賊首簪。
    蓮台青玉沁著涼意,我指尖掐進掌心才確信這不是往生殿的寒霜。
    雲岫的歎息混著九重天花香落下來,眉間血蓮在晨光裏灼灼,像極了他替我擋下魔族時,浸透白衣的那灘血。
    師妹,你終究還是動了情。他指尖撫過蓮台紋路。
    玉扳指碾過我曆劫時留下的業火痕,司命改了輪回盤上的紅線,卻改不了你看他時眼裏的光。
    我撐著蓮台坐起,水袖拂過膝頭那道尚未褪盡的朱砂痣——
    上仙說笑了,喉間泛著苦澀,命理既被篡改,情劫本就是局。
    雲岫笑了笑,笑得衣衫都在發顫:局?你可知他歸位後第一件事,是將殿裏那幅鮫人圖焚成齏粉?
    連你在凡間的孩兒,都被他用半縷元神養在星淵裏。
    指尖驟然攥緊裙擺,星淵的冰碴子仿佛透過衣裙刺進骨血。
    凡人怎能……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東海之戰凡胎肉體撐了八月,護心鏡碎時元神崩裂的金光,原是他早便醒了記憶。
    哪有什麽凡人,雲岫遞來琉璃盞,裏頭盛著忘川水卻晃著凡間茶湯的影,那孩子落地時掌心的龍鱗紋,你當是如何?
    我猛地推開琉璃盞,盞中水花濺在蓮台,竟凝出凡間並蒂蓮的模樣。
    太子如何做,與我何幹?聲音比北海冰棱還冷,當年他應下婚約時,便該知道,龍族的鱗片,從來隻沾風雪不沾情。
    雲岫忽然沉默,從廣袖中取出令牌,玄武紋在他掌心輕顫:你可知,這令牌自上古之戰後便無人敢接?妖族如今……
    師兄,我伸手按住他握令牌的手,觸到他腕間那道熟悉的劍疤——
    龍族輸不起第二場仙妖大戰,你也輸不起……
    扯過令牌時故意避開他眼底翻湧的痛,況且,用龍族身份鎮妖族,不是甚好?
    蓮台忽然震動,遠處傳來太微殿鍾鳴。雲岫望著我鬢邊未褪的凡間玉簪,血蓮印記暗了暗:他在星淵等你。
    我摸著令牌上凹凸的玄武紋,忽然笑了——
    蕭承熠,不,昊宸太子,你焚了鮫人圖,養著我們的孩兒,卻獨獨忘了。
    九重天的風,早把凡間那支未繡完的並蒂蓮,吹成了我骨血裏的霜。
    替我回太子,捕妖司公務繁忙,怕是沒空去看星淵的雪。
    令牌灼著掌心,像極了凡間他握過的護心鏡,隻是這次,鏡裏鏡外,再無杏花巷的少年郎。
    我指尖摩挲著追妖鈴的紋路,青銅鈴身還帶著雲岫掌心的溫度。
    荒村的夜霧裹著妖氣撲麵而來,牆頭野薔薇開得瘋癲,血色花瓣沾在朱漆剝落的門扉上,像被啃食的人心。
    院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穿堂風卷著幾片枯葉掠過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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