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笑起來，笑得九條尾巴都在發顫：小仙子想看？那便——
    袖中飛出一道符，枯井突然噴出黑霧，霧中浮現出一個被鎖鏈困住的女妖，麵容與他七分相似，卻遍體鱗傷，心口處缺了一塊。
    家妹，溯雪。
    他指尖撫過黑霧，女妖發出痛苦的呻吟，五百年前為我擋了雷劫，心魂俱碎。
    轉身望著我，眼中猩紅更盛，所以我要收集天下執念，重塑她的心——龍族的心，是似乎更適合。
    我終於明白為何追妖鈴不響——他原是為了救人。
    但手中的令牌卻越來越燙，昆侖的戒律在識海轟鳴：妖便是妖，縱有苦衷，亦不可恕。
    所以你故意引我來，是想挖我的心？
    我握緊令牌，龍息在周身縈繞，可惜，龍族的心，隻有心甘情願的人才能取走。
    他忽然逼近，指尖劃過我唇畔：心甘情願？
    他輕笑著低頭，在我唇角輕輕一啄，像蝴蝶落在刀刃上，這樣算不算？
    我猛地推開他，掌心的龍息卻沒落下。他舔了舔唇角，笑得更勾人心魄：小仙子臉紅了。
    尾尖卷起我掉落的玉簪，凡間的東西，果然礙事。
    忽將玉簪插入自己發間，銀白長發間點綴著羊脂白。
    溯夜！井中女妖突然發出悲呼，黑霧開始消散，他臉色驟然一白，轉身就要去扶井中女妖。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龍息凝成鎖鏈，纏住他腰間：我可以幫你——
    見他震驚回望，我別開臉，但你要答應我，不再惑亂凡人。
    他笑著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進懷裏：哈哈哈……小仙子這是在和我談條件？
    指尖劃過我掌心的追妖鈴，可你知道，你師兄若是知道你私放妖邪——
    我自有分寸。我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的袖口被他尾尖勾住，先說好，重塑心魂需要龍族的鱗片，不是心。
    他低頭咬住我耳垂輕輕碾磨：小仙子果然心軟。
    尾尖卷走我袖中的鱗片幻化的玉佩，不過——
    忽然退後三步，對著我行了個古禮，溯夜，謝過公主救命之恩。
    野薔薇的香氣忽然淡了，霧氣開始消散。我望著他發間的玉簪，忽然想起凡間杏花巷的少年郎。
    但眼前這人眼中的猩紅，比當年的蕭承熠更熾熱，也更危險。
    我轉身欲走，腕骨便被灼熱的指腹扣住。溯夜指尖繞著我發尾的銀鱗墜子打轉。
    尾尖化作半透明的赤狐虛影，毛茸茸的狐耳擦過我頸側：公主連句告別的話都不願留？
    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插著我玉簪的銀發被夜風吹得纏上我指尖。
    仙君自重。我往後退半步，龍息在掌心凝聚成細碎的冰棱，卻見他指尖撚著酒盞晃了晃。
    他忽然傾身，鼻尖蹭過我唇角：這壺醉生夢死是用桃林百年妖露釀的，小仙子可曾聞過——
    尾音拖得像春日化雪的溪水，帶著勾人的顫，比你發間的龍涎香更甜呢。
    酒氣混著野薔薇的氣息湧進鼻尖，我猛地偏頭，卻撞進他含笑的金瞳裏。
    那雙本該猩紅的眼瞳此刻浸著水光，像淬了晨露的琉璃，發間羊脂白玉簪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倒襯得他麵容愈發妖冶。
    別躲啊。他尾尖卷著我的玉佩，狐火化作細小的赤蝶落在我腕間，百年前桃樹下你喂我喝桂花釀，現在我請你喝妖露，算不得虧本吧？
    我指尖的冰棱碎成水花，他說的是百年前那隻醉倒在三生石旁的小狐狸？可眼前這人指尖劃過我掌心追妖鈴的力道，分明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溯夜仙君——我正要打斷，卻被他突然湊近的動作堵了話頭。
    他舌尖輕輕舔過我腕間被狐火燙紅的印記：龍息這麽弱，若是被你師兄看見，怕是要把我鎖進斬妖台呢。
    滾燙的觸感順著腕間蔓延，我渾身發僵，令牌落地。
    他笑著彎腰撿起，指尖在令牌上刻下一道狐火印記：這樣，小仙子便能隨時找到我了。
    起身時銀白長發掃過我手背，記得帶鱗片來見我，別讓溯雪等太久——忽然在我耳邊低笑，當然，帶心來也行。
    我推開他，龍鱗甲胄在慌亂中覆滿手臂。
    他卻倚著枯井輕笑，尾尖卷起我的玉佩拋接把玩，月光穿過他指尖的狐火，在地上投出搖曳的赤狐影子。
    北海龍女的冰甲，他忽然盯著我甲胄上的鱗紋眯起眼，和百年前抱著小狐狸哭的小姑娘，倒是判若兩人呢。
    我轉身欲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撕裂的輕響。
    回頭時隻見他指尖撚著我的龍鱗玉佩，唇角勾起弧度：跑什麽？
    狐火驟然騰起，在他身後凝成九道巨大的赤狐尾影，我又不會像你師兄那樣，剜了情絲扔到忘川——
    尾尖卷起我一縷頭發，輕輕吹了口氣，小仙子，你心裏的火，可比昆侖的冰熱鬧多了。
    雲霧在慌亂中凝成踏腳，我幾乎是落荒而逃。回頭時他站在枯井旁，銀發間的玉簪泛著微光，尾尖還纏著我扯斷的發繩。
    他舉起酒盞朝我晃了晃，金瞳在夜色裏亮得像淬了血的琉璃：下月十五，桃林老地方——
    狐火化作萬千流螢追著我，我等你帶來，或是——拖長的尾音混著夜風吹散，帶心來。
    我摸著腕間殘留的狐火印記，忽然發現掌心還躺著片赤金色的狐毛。
    指尖一燙，狐毛化作小楷字跡：敖璃月，你的龍息，比百年前暖多了。
    落款是團歪歪扭扭的狐爪印。我慌忙將狐毛揉進掌心，耳畔還回蕩著他笑說“小仙子臉紅了”那尾音裏像是藏著鉤子。
    昆侖虛玉階寒氣沁骨，我攥著玄武令牌跪得筆直。
    雲岫玄衣廣袖籠著霜色，指尖撫過殿柱上鎮妖紋章，冷笑如冰棱墜地：師妹可知那狐妖害了多少性命？
    他修行千年，我非敵手。我死死咬住後槽牙，且已立誓不再害人。
    你以為我為何允你孤身犯險？雲岫倏然欺近，袖中風雷裹挾著威壓。
    這令牌能鎮萬妖，而妖性本惡，縱有千般苦衷，亦當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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