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羽與何夜明二人並肩緩行於何家後院之中。
    何夜明滿臉笑意，神情極為熱情，那模樣，仿佛剛才的種種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兩人閑聊了好一會兒，盡是些輕鬆的家常話語。
    經過一番客套之後，風雲羽才地將話題引入正軌：“夜明兄，不知你可還記得那些從山匪地牢中解救出來的人？就是咱們當時一同救下的那些。他們如今可還都在你府上？”
    何夜明聞言，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自然記得。我把他們帶回來之後，便妥善安置在了府上。風兄突然問起，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風雲羽點點頭，說道：“夜明兄，事出緊急。還勞煩你將他們全都帶到此處。待我逐個仔細辨認之後，再與你詳細說明緣由。”
    風雲羽並未向何夜明詳盡闡述此番前來的真實意圖。
    隻因這份人情珍貴無比，他實在不願輕易與何家共同分享。所以，即便麵對何夜明探尋的目光，他也隻是選擇緘口不言，將想法深埋心底。
    何夜明見風雲羽如此著急，心下雖有些疑惑，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轉身立刻小跑著回到他們分家所在的院落。
    不多時，何夜明便帶著那些從山匪地牢救出的人匆匆趕來。
    這些人大多神色疲憊，雖在何家得到了安置調養，但曆經磨難的痕跡仍清晰地刻在臉上。
    風雲羽快步走上前去，逐一打量著眾人。
    人群中有人被他看得局促不安，不自覺地低下頭。有人則一臉茫然，不明白這位公子為何這般審視自己。
    風雲羽並不理會眾人各異的反應。
    他時而伸手扯一下對方的頭發，時而用手指捏一下臉頰，試圖以此判斷是不是易容的麵具。
    很快，他的腳步便停在了最後一名少女身前。
    眼前的少女身形纖弱，身高約莫一米六左右。
    她低垂著頭，左側的一頭長發垂下，遮住了大半邊臉。雙手緊緊縮在胸前，身子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風雲羽努力回憶著，就如同麵對前麵那十六個人時一樣。
    一番思索過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腦海中對此人著實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
    畢竟他向來對那些與自己毫無瓜葛的人不甚關心。
    不過，秉持著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的細致態度，他還是伸出手，朝著少女的長發伸去，想要撩起那遮掩麵容的發絲。
    “風兄，等一下。”
    就在風雲羽的手即將觸碰到女子頭發之時，何夜明突然出聲，及時製止了他的動作。
    隻見何夜明快步走上前，微微附身，附在風雲羽的耳邊，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風兄，這姑娘的左臉似乎是被火嚴重燙傷，留下了很大的一片疤痕。而且，她的嗓子也被那山匪灌了啞藥，如今已經無法說話了。”
    “你一會看到的時候，千萬不要表現得太過驚訝或是嫌棄，以免傷了這姑娘的心。”
    “無妨。”風雲羽神色平靜，隻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話音剛落，他便不為所動地繼續伸出手，撩起了少女的頭發。
    少女的麵容展露無遺。
    果如何夜明所言，她的大半張臉都被那猙獰可怖的傷疤所占據。肌膚扭曲，就連右側的臉頰上，也隱隱殘留著一些經過治療後留下的淡痕。
    風雲羽伸出手捏了捏那處傷疤，確認這傷疤的確不是通過某些手段所形成的偽裝。
    除此之外，少女裸露在外的脖頸與雙手之上，同樣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傷疤。
    輕輕觸碰女子的腿骨與肋骨處，指尖摩挲間，還能明顯感覺到有幾處因骨折錯位後治愈而留下的挫痕。
    做完這一切後，風雲羽才從懷中掏出範鳴遠女兒的畫像，目光在眼前少女與畫像之間來回遊移，開始仔細對照起來。
    這一對比之下，風雲羽越看越覺得眼前的少女與畫像上的有著幾分相似之處。
    盡管傷疤縱橫交錯，極大地破壞了麵部原本的輪廓。但眉眼之間、鼻梁的弧度，乃至嘴唇的形狀，似乎都藏著一些微妙的契合點。
    按捺不住心中的懷疑，風雲羽伸出手，捏起對方的下巴，隨後左右擺動著女子的臉，從不同角度進行仔細對比。
    然而，可惜的是，對方臉上的傷疤實在太過嚴重，大部分麵容都被損毀得難以辨認。
    僅僅依靠這小半張臉呈現出的相似度，風雲羽實在難以確鑿地斷定眼前之人的真實身份。
    風雲羽收起畫像，隨後揮了揮手，示意其餘人先行退下，獨獨將眼前這位少女留了下來。
    “夜明兄，此事事關重大，我想先把她帶在身邊，不知你這邊是否願意行個方便。”
    何夜明沉聲道：“風兄，實不相瞞。這姑娘的身體狀況著實堪憂。我雖請來諸多明醫為她診治，卻依舊無法根治那些暗疾。若是能夠跟在風兄身邊，自然再好不過。”
    風雲羽點點頭，隨即轉身看向身後的少女，似乎在等待少女主動表達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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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少女未有言語，便輕聲開口詢問她的意見：“姑娘，你意下如何？”
    少女始終低垂著頭，安靜地站在一側，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有絲毫多餘的動作，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得到了少女無聲的答複，當下自是不會再有半分多餘的耽擱。
    風雲羽轉身麵向何夜明，抱拳行禮：“夜明兄，事出緊急，今日便就此別過，待諸事妥當，改日定當登門拜訪。”
    何夜明同樣抱拳回禮，眼中雖有幾分擔憂與疑惑，但也知曉此刻不宜挽留。
    兩人腳步匆匆，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何府大門之外。
    一路上，少女始終緊隨風雲羽身側。
    然而由於腿上的傷痛作祟，她的步伐顯得有些蹣跚，行走速度也頗為緩慢，時不時就會被風雲羽遠遠地甩在身後。
    或許是擔心惹惱對方。
    每次一被拉開距離，少女就會強忍著腿上的劇痛，踉蹌著小跑著，跟上風雲羽的步伐。
    許是察覺到了這一點，風雲羽突然止步，停在了少女身旁。
    他微微躬身，伸出一隻手，輕柔地將少女抱起，然後邁著大步，朝著最近的一處丹閣走去。
    少女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不知所措，張著嘴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在她的記憶裏，無論是身處山匪的山寨，還是置身於何家，都從未有人如此溫柔地對待過自己。
    灑落的發絲遮住了少女緋紅的臉頰。
    她想要從風雲羽的懷裏掙脫，卻又莫名覺得依賴。
    一路無話。
    二人腳步匆匆，很快便來到了北城的一家丹閣前。
    風雲羽帶著少女徑直走向櫃台，向掌櫃表明來意後，掌櫃微笑著從身後的藥屜中取出一枚黃品治療丹。
    仔細查驗無誤後，風雲羽這才付了銀兩，將丹藥收進懷中。
    隨後，二人走出丹閣。
    街邊恰好停著一輛馬車。
    風雲羽扶著少女登上馬車，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隨著車夫一聲清脆的鞭響，馬車緩緩啟動，車輪滾滾，朝著南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
    南城的府邸門前，一輛馬車疾馳而至，穩穩停下。
    風雲羽一手攜著少女，腳步匆匆地踏入府邸。
    一路上，馬車在青石街道上顛簸前行，少女被搖晃得有些恍惚。
    此刻，還未等她從這一路的疲憊與顛簸中徹底回過神來，風雲羽已然迅速地從懷中掏出那枚黃品治療丹，抬手便將丹藥塞入少女口中。
    少女瞪大了雙眼，一臉驚愕，根本來不及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丹藥便順著喉嚨滑落下去。
    刹那間，丹藥蘊含的雄渾藥力，在她體內奔騰開來。
    風雲羽靜靜地佇立在一旁，目光冷漠，沒有絲毫溫度與憐香惜玉的柔情。
    在他看來，世間萬物皆可成為達成目的的手段，眼前這位少女，不過是一件被利用的工具罷了。
    少女突然感到一股劇痛自身體各處襲來。
    她忍不住身軀微微蜷縮在一起，不停地顫抖著。
    牙關緊咬，嘴唇被咬得泛白，努力強忍著這鑽心的痛楚，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浸濕了她的發絲。
    在丹藥強大藥效的作用下，少女身上那些或深或淺、縱橫交錯的傷疤，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不多時，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已然全部消失不見，隻留下細膩如新的肌膚。
    緊接著，少女的身體突然一陣劇烈咳嗽。
    她猛地俯下身，口中吐出大量積蓄已久的黑血。
    那黑血帶著刺鼻的腥味，濺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伴隨著這陣咳嗽，她臉上那一大片原本觸目驚心的燙傷傷疤，也開始慢慢鬆動、脫落。
    一片片結痂的皮膚簌簌落下，露出下麵粉嫩的新肌膚。
    片刻之後，少女緩緩抬起頭，一張麵容姣好、氣質溫婉的臉龐毫無保留地展露在風雲羽眼前。
    她的眉眼間透著溫柔，雙眸清澈明亮。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泛紅，帶著一絲虛弱。
    這一次，即便不用再對照畫像，風雲羽也能一眼認出，眼前這位脫胎換骨的少女，正是範鳴遠苦苦尋覓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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