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眼窩深陷，一雙渾濁的眼睛充滿了警惕與敵意，那幹裂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念誦什麽咒語。
    緊接著，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木杖，往地上重重敲了三下。
    “邪靈。”
    她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刺耳瘮人。
    “這裏是帕特農神廟。我主雅典娜，容不得任何妖邪踏入，還不離開。”
    帕特農神廟？
    乘風微怔，目光掃過四周。
    純白的大理石柱直插雲霄，柱上雕刻的浮雕，似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傳說。
    柱廊深處，一尊碩大的女神像沐浴在陽光下。
    光輝熠熠，麵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會睜眼。
    此番要麵對的，竟會是希臘諸神？
    乘風訝然。
    瞬間，高加索山脈刺骨的寒風，夾雜著冰雪的氣息，毫無征兆地湧入記憶。
    那個被鎖鏈穿透神骨、日夜承受神鷹啄食的巨人誇父撞入腦海。
    在此方天地，他被稱為普羅米修斯。
    這些圍攏過來的人，或許正是他當年從東方帶來的火種所庇護的族裔。
    可至尊玉，那個轉世的美猴王，為何會來此地？
    難道他也是奉了媧皇的旨意來此？
    可是現今，他又在哪裏？
    想到這裏，媧皇的指令又在腦際回響，嫦娥仙子那雙依依不舍的眸子，再次浮現於眼前。
    乘風猛然抬頭。
    既不知至尊玉在何處，便先從雅典娜神廟查起。
    既來之，則查之。
    “閃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某種斬斷藤蔓的利落，“今日，本邪靈偏要看看帕特農神廟的肚腸。”
    他的腳步未停，徑直向前。
    老祭司佝僂的脊背，如同被無形的弓弦猛地繃直。
    一隻枯瘦、鷹爪般的手突兀地橫在乘風胸前，攔住去路。
    “神廟絕不容邪靈褻瀆！”
    乘風恍若未聞，身形隻是一側，人已滑了過去。
    跨進神廟的那一刻，一股夾雜著橄欖清香的微風迎麵拂來。
    殿內光線幽暗，唯有幾縷陽光透過柱廊的間隙，在斑駁的大理石地麵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撲棱棱——"
    一隻銀灰色的貓頭鷹，突然從內殿陰影中振翅飛出。
    它那金色的瞳孔在暗處泛著冷光，爪尖還帶著未幹的聖油，箭一般射向北方天際。
    殿內，十二根愛奧尼柱撐起的穹頂下，懸浮著數百計的橄欖油燈。
    燈光在穿堂風中搖曳，將壁上的浮雕映得忽明忽暗。
    那些雕刻，講述著特洛伊戰爭的故事。
    阿喀琉斯的憤怒、赫克托耳的悲壯，此刻都在躍動的火光中，栩栩如生。
    殿心，雅典娜的神像比外麵所見小了許多，常人高度。
    象牙雕琢的肌膚細膩溫潤，黃金熔鑄的鎧甲在幽暗中流淌著沉重光澤。
    她右手緊握的長矛，矛尖懸垂。
    “嗒！”
    一滴粘稠、沉重的金色液體，從矛尖滲出，墜落。
    砸在下方冰冷的黑色祭壇石麵上。
    那聲音在空曠寂靜的神殿裏異常清晰。
    液滴在石麵上緩慢匯聚，邊緣微微蠕動，正試圖勾勒出一個隱約的盾牌輪廓。
    乘風走近祭壇，正想看清那圖案的奧秘。
    突然，神廟外傳來一陣嘈雜與吆喝之聲。
    “褻瀆神廟的邪靈，奉執政官之令，拿你接受審判！"
    話音未落，一隊身披重甲的雅典衛兵踏門而入。
    衛兵們手持尖矛，“呼啦啦”地圍了過來。
    為首的將領，頭盔上插著三根猩紅翎毛，麵甲下傳出沉悶的喝令。
    “速速舉手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投降？”
    目光掃過眼前林立的矛尖，最終落在前麵的將領身上。
    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在乘風的唇角上勾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發現了某種有趣的玩具。
    沉吟了一下，他竟真的將雙手舉了起來。
    倒不是怕了這些小卡拉米。
    他此番來到古希臘城邦，也想去見識一下此地的父母官與天朝有何不同？
    那將領沒料到乘風會如此配合，呼吸聲明顯一滯。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對身邊的士兵打了個手勢。
    立刻有兩名衛兵上前，將一副青銅鐐銬扣在乘風的手腕上。
    鐐銬內側的尖刺剛觸及皮膚，就"哢嚓"一聲齊齊折斷，掉落地上。
    “你這鐐銬生鏽了吧？”
    乘風笑了笑，竟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鐐銬，重新捏緊。
    然後，如同戴裝飾品般拷在自己的手腳上。
    “實在抱歉。”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方才沒配合好，現在妥了。”
    他抬了抬戴著鐐銬的手腕，“請帶路！”
    說完，竟率先邁步，朝神廟大門外走去。
    雅典的衛兵們麵麵相覷，不得不跟上這個古怪的囚犯。
    走出神廟的刹那，地中海刺目的陽光傾瀉而下。
    神廟台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已聚集。
    無數道目光，帶著驚疑、好奇、厭惡、還有……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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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無數根細密的針，刺向那道戴著鐐銬的身影。
    竊竊私語如同漲潮的浪。
    “看他的頭發，黑夜的顏色！”
    “眼睛，像最深沉的海洋，不！像冥府的入口。”
    “諸神在上……這黑發人比畫像上的阿多尼斯還要俊美，他是誰？”
    “我看他更像伽倪墨得斯，他為何變成了黑發黑眼？”
    “真是可惜，他竟敢不經德爾祭司的允許，硬闖神廟？”
    各種議論紛紛襲來，乘風訝然。
    顯然，這方時空的人，並不知道天之裂隙的另一邊，還有一個古老的東方國度。
    也就是說，東西方被天之裂隙給隔絕了。
    怎會如此？
    乘風正感詫異。
    突然，一縷甜膩得令人心頭發慌的玫瑰香氣，毫無征兆地彌漫過來。
    那香氣濃鬱得如同打翻了整個愛琴海春天的玫瑰園。
    天空驟然變了顏色。
    粉金色的光點，如同最細密的雨絲，毫無征兆地憑空凝結，紛紛揚揚灑落人間。
    光點落在皮膚上，帶來一絲奇異的、微麻的暖意。
    台階下的民眾，如同被施了集體咒語，議論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深吸氣，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恍惚的迷醉神情。
    眼神失焦，嘴角咧開，如同看見了最美妙的夢境。
    “阿芙洛狄忒！”
    有人失聲尖叫，聲音因激動而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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