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忒彌斯。\"
    她冷哼了一聲，聲音裏的怒意比剛才對著阿波羅時，還要重上三分。
    話音未落，遠處的雲靄向兩側撥開時，乘風恰好望見那道銀白身影。
    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立在雲層邊緣，銀弓斜挎在肩頭上，英姿颯爽。
    她鼻梁高挺，唇線如刀，冷豔的臉上像覆著層剛落的雪，連眼睫都泛著清冽的光。
    最惹眼的是，她肩頭那件銀狼皮短鬥篷。
    狼首垂在右肩，獠牙尖端懸著幾滴虛幻的月光，像剛從極北雪地裏叼來的。
    這便是那位狩獵處女神？
    乘風的眼睫閃了一下。
    希臘神話裏的三位處女神，此刻已見其二，倒真是件稀奇事。
    望著阿爾忒彌斯那雙冰湖般的眸子，他忽然想起那位司職爐灶的赫斯提亞。
    不知這最後一位，何時才能遇上？
    “女神，阿爾忒彌斯來者不善，不如，我倆逃吧！”
    乘風把聲音壓低，帶著凡人該有的慌亂，似乎再晚一步，就要被這對親姐弟神撕碎。
    雅典娜的指尖輕輕按在他手背上，“不要怕。”
    她的聲音放得柔，卻帶著一股篤定，“有我在，他倆傷不到你。”
    “我親愛的姐姐。”
    阿爾忒彌斯的聲音從雲層那頭飄來，冷得像淬了冰的箭簇，“你為何要向阿波羅揮矛？”
    話落時，她已踏著流嵐來到近前，銀狼皮鬥篷的邊緣掃過雲絮，帶起細碎的霜花。
    她的目光掠過雅典娜，最終落在乘風身上，眉頭微蹙，像在打量一頭闖入聖林的陌生鹿。
    “這就是與阿瑞斯作戰的那位大聖？”
    “他不是。”
    雅典娜的矛尖微微下沉，擋在乘風身前的弧度更明顯了些，“他隻是位普通旅者。”
    “普通旅者？”
    阿爾忒彌斯的視線在乘風身上轉了圈，從他黑如夜的發，到那雙藏著東方山水的眼。
    忽然她輕笑一聲，“能讓戰爭女神用長矛護在身後的凡人，倒是有趣得很。”
    她向前傾了傾身，言語中帶著一絲提醒。
    “親愛的姐姐，看你對他上心的樣子，似乎不想再守著那處女神的名分了哦。”
    雅典娜的耳根倏地泛起層薄紅，像被夕陽染透的雲。
    她握著矛的手緊了緊，卻沒接話。
    此時的阿波羅已退到稍遠些的雲層，斷裂的琴弦還在微微震顫，方才那兩道金色劍影早已縮回七弦琴中。
    抬手抹了把額頭的汗，他聲音嘶啞。
    “阿爾忒彌斯，雅典娜為了這異靈，竟折斷我的琴。”
    “你看她剛才的眼神，和當年阿芙洛狄忒藏起阿多尼斯時如出一轍。”
    雅典娜輕哼了一聲，矛尖在雲氣中劃出道冷光。
    “雅典的守護者，還輪不到你們來置喙。”
    說著，她挺直了脊背。
    她有驕傲的資本，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中，唯有她，擁有接替宙斯王座的資格。
    這份驕傲，自有她的底氣。
    阿爾忒彌斯的眉峰挑了挑，轉頭看向阿波羅，聲音裏的冷意淡了些，“你沒事吧？”
    此刻，太陽神已修好了七弦琴，琴身重新泛著金光。
    他歎了口氣，金瞳裏浮起預言者特有的幽深。
    “我沒事。隻是預言不會錯，這異靈將引動諸神黃昏，必須消滅。”
    “他不是被哈迪斯封印的那位大聖？”阿爾忒彌斯問。
    至尊玉與阿瑞斯那場大戰，奧林匹斯諸神未必都在場。
    就像狩獵女神，當時許是正在那片森林裏追逐牡鹿，並未見過水晶球裏的景象。
    阿波羅搖了搖頭，衣袍上的汗漬還未完全褪去。
    “這異靈雖不是先前那位，卻比那位更危險。”
    “各位神靈，我叫乘風。”
    被“異靈”二字纏了許久，乘風終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提示道。
    聲音不高，卻直穿耳膜。
    “乘風？”
    阿爾忒彌斯的眸子裏掠過一絲玩味，“這個名字……倒像是一陣握不住、暖不了的風。”
    雅典娜的灰藍色眸子輕輕動了動，唇齒間無聲地重複著這幾個字，像是在品味其中的韻律。
    金發垂落的間隙，沒人看見她唇角那縷極淡的溫柔，像初春剛融的雪水，悄悄漫過石縫。
    “我親愛的姐姐眼光向來不錯。”
    阿爾忒彌斯忽然笑了，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雅典娜泛紅的耳尖，“至少比阿芙洛狄忒挑男人的品味強太多。”
    阿波羅的臉色一僵，聲音忽然低沉下去。
    \"他雖不錯，我在他身上看到的災厄，不會因此改變。\"
    “改變什麽？他隻是個凡人而已。”
    阿爾忒彌斯看了阿波羅一眼，“我的好弟弟，你對男人的嗜好，以後要改。智慧女神看好的人，你就別跟她搶了。”
    “何況，智慧女神是父神欽定的接班人，她想做什麽，就讓她去做吧。”
    阿波羅的臉猛地漲紅，像被夕陽燒透的雲。
    雙性隱秘，向來是他藏得最深的結，此刻被親姐姐當眾點破，連耳根都泛起了血色。
    他跺了跺腳，袍角一拂，竟就這麽羞憤地化作道金光，沒入雲層深處不見了。
    望著阿波羅消失的方向，阿爾忒彌斯笑了笑，“親愛的姐姐，我也該走了。”
    她轉身時，目光在乘風臉上頓了頓，“下次狩獵季，可帶他來聖林玩。”
    這話明顯是說給乘風聽的，卻讓雅典娜的臉紅了一路，直到進入菲德爾聖所。
    德爾菲聖所，靜得過分。
    山穀間的風攜著鬆脂的清香，穿過石柱，帶著一絲暖意。
    乘風與雅典娜並肩而行，腳步回蕩在石板之上，發出低沉的回響。
    剛才在空中的種種交鋒，他仍記得分明。
    阿波羅的金箭，阿爾忒彌斯的冷言，雅典娜耳尖的紅暈。
    看似淡然，卻充滿了未知與疑慮。
    太陽神阿波羅說過，“自己將導致諸神黃昏？”
    這是輕狂挑釁，還是源自預言者的本能？
    乘風搖了搖頭，無法進行判斷。
    但他知道，這句話已像一根釘子，釘進了雅典娜的心底。
    但她似乎在刻意維護自己這個外來闖入者。
    甚至，還毅然決然地將阿波羅的警告當成耳旁風。
    這是為了什麽？
    難道她真的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