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半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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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事情很簡單,你們非要鬧成這樣。”錢甲出現在了洪荒的夢境裏。
    他也看到了堆積成山的寶物,那條承載了所有欲望的河流也留在了洪荒的夢境裏。
    弱水順著通天柱,將自己的一部分傳送到了天庭,染指了天庭的寶貝,並且溶解了它們。
    兩個半仙從河水裏把那些溶解的拷貝重新撈出來,擺在了貓妖麵前。
    兩條喪家之犬肚子裏藏著一肚子的怨氣,它們原本以為自己看到兩個拋棄它們的主人,會大發雷霆,會有滔滔不絕的話想要說。
    可真正見麵了,卻並沒有話要說,一句都沒有。
    “你帶他們兩過來幹嘛?”魏落英不輕不重的擼著貓,小貓妖沒有再躲。
    “這氣勢洶洶的樣子,是要抓奸嗎?”蛇半仙也開口了。
    龍王和秦禽還是一句話也沒說,他們的心口像是蓋了一塊大石板,壓住了所有想說的心裏話。
    “不是不是,我們就是過來玩。”錢甲打圓場。
    “玩?”蛇半仙似笑非笑,假裝沒有看破,“你們是要玩它呢?”蛇半仙摸了摸小貓。
    “還是要玩我?”蛇半仙抬頭定定的看著那兩條狗。
    “我不是過來吵架的。”龍王被蛇半仙看了一眼,之前胸口恢宏的氣勢早就煙消雲散了,“我們這麽多天沒見麵,我隻是掛心。”
    “你呢?”魏落英看著地上匍匐著的秦禽,“你也是掛心嗎?”
    秦禽被魏落英注意到,他整個人情緒更激動,他沒有龍王的一身威嚴,更不用維持什麽體麵。
    他不顧形象,狼狽的朝著魏落英的方向爬行,他本能想要更靠近魏落英一些。
    結果因為沒有注意周遭環境,爬到一半,撲了個空,一頭栽進了弱水之中,最後整個人翻進了河水裏。
    “哎!你瞧你那猴急的樣,你這不是讓小貓咪都看笑話了嗎!”錢甲在岸上喊,話語像箭矢一樣射向水裏。
    秦禽沒有怎麽留意岸上的聲音,水層隔絕了大部分聲音,他的身體還在繼續往下沉。
    弱水灌進了他的七竅,不過他並沒有多掙紮,被水包裹,隻讓他前所未有的放鬆。
    很多感覺都是一樣的,待在那個修羅身邊的感覺就是溺水的感覺。
    那種感覺讓他又愛又恨,又敬又怕,又想靠近又想遠離,就像是在水麵掙紮,嗆幾口水,又呼吸幾口香甜的空氣。
    “狗東西!你要是就這麽沉下去了,這輩子都別浮起來了!”秦禽隱隱約約聽到了龍王咆哮的聲音,但是這些聲音好像都不重要了,甚至是不存在了。
    本來這就是一個夢而已,這些東西都無所謂了。他一直就是活在窒息的環境裏,幻想自己是一條魚,幻想自己在泥潭中,需要一些稀薄的氧氣就可以如魚得水。
    現在,他四麵環水,不過就是打破這種幻想,重新回歸真實的感覺而已。
    他正在溺水,他習慣了溺水,他喜歡了溺水,他愛上了溺水,他為了重複的溺水,想象自己是一條魚。
    魚沒有腿,他在地上彈跳,匍匐前進。
    光是爬向那個半仙就耗費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整個人掉進了弱水裏,弱水不斷的抽幹他體內的情緒色彩。
    最後連悲傷都沒有了,整個人慢慢的變得透明。最微弱的光線也能毫無阻礙的穿透他的身體,他的體內隻剩下了虛無和空曠。
    他的身體被掏空了,連血液也變得蒼白。
    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欲望也被抽幹的那一刻,好像連生命本身都不重要了,隻剩下了無限的空白。
    這是未完待續的空白,也是到此為止的空白。
    “操!無能!”
    龍王暴躁的罵了一句,最後還是縱身一躍,跳入了弱水之中。
    他化為龍形,在弱水中遊動,快如閃電。
    “你這條死狗!不會每天藏在我的夢境深處,發出一些怨婦都說不出的窩囊話吧,你可別惡心我了,我可受不了這種折磨!”
    龍王的黑色鱗甲在弱水中慢慢的褪色,等他把秦禽救上岸時,龍王身上的鱗甲,已經變成了白色。
    “咦?”錢甲看看龍王,又看看弱水,自己也伸手在弱水裏麵,攪和攪和,“這是弱水還是漂白水啊?”
    秦禽全身上下都褪了色,他現在像一條落水的白貓狗全身都濕漉漉的,整個人的反應也很遲鈍,他沒有大口呼吸,像是自己抑製住了自己的呼吸節奏。
    “這是演給我看的嗎?”魏落英說,“我不喜歡動物表演。”
    錢甲幫秦禽說話,“他沒有演,他真的挺慘的。”
    “沒有嗎?”蛇半仙說,“這裏處處都是你自己,這條河流是你,這堆積成山的寶貝也都是你,你假模假式丟失在弱水裏的靈魂也是你自己。你從沒有失去什麽,你隻是在這裏表演那種割舍不掉的痛,你不敢真的去體會,你隻是在這裏模擬那種感覺,模擬到足夠像真的,然後厭倦。”
    蛇半仙從弱水中抽出一柄水刃,一刀便斬下了自己的尾巴,那尾巴粗壯又肥大,看起來肉質也十分的鮮嫩。
    帶著怪異香味的蛇血粘連在了那些奇珍異寶上,那些寶貝吸收著蛇血,認了蛇半仙做了主人。
    蛇半仙提起自己的尾巴,“這種切膚之痛是痛嗎?有誰會覺得這種切割是真的呢?”
    半仙的蛇尾又從自己的切口處生長出來,“如果所有的傷口都可以愈合,那這種疼痛還是真的嗎?”
    蛇半仙把自己的尾巴扔到了龍王麵前,“你們演你們的深情厚意,我們演我們的斷情絕愛,這不衝突吧?”
    “幹嘛要搞得這麽要死要活的?好像你的情感有多飽滿一樣,不過就是半缸水。”
    魏落英藐視自己的狗。
    “看破之後,連我都說不清我的過去是真是假,你又會有多少真感情?不過就是一時的熱血上頭,表演出來的傷痛罷了。”魏落英喝了一口酒。
    “誰不是在演呢?演不出心痛就要被看客罵冷血無情,演不出肝腸寸斷就得不到看客的關注和憐憫,演不出脆弱就不能在苦命人中傲視爛泥,誰敢不好好演戲呢?”
    魏落英提著酒壇走到秦禽麵前,把一整壇黃粱酒澆到了秦禽頭上。
    “回避沒有用的,你回避得了自己嗎?以為沉底的東西就不會被翻出來嗎?不會的,最幽暗的東西,反撲起來才最厲害。你就算是變成了最底層的爛泥,這裏也沒人會放過你。”
    “因為你始終是我,我始終是你!”
    魏落英倒完酒,把酒壇狠狠的摔在秦禽頭上。
    秦禽的頭被砸出了血,但是血色很淡,染不紅他的白發。
    “我們不過就是水缸上的幾片浮萍而已,今天我們在這裏散了,明天我們又會在其他地方重逢。”
    魏落英看著龍王,“你們在矯情些什麽?那傻逼的筆力也就這樣,一個水缸能有多大,蕩來蕩去,還不都是那點屁事!”
    魏半神轉身看向蛇半仙,“我們這些爛人,誰離得開誰啊,你說是吧,如如。”
    “這是你說的,跟我沒關係。”如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