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寫了。”顧明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這怎麽能行呢，做事情要有始有終，我之前是怎麽教你的?做事情要有恒心，你要繼續寫，寫完才能停筆。”南宮明指著他謄抄的書本，“你看，你這本書還剩最後一小半呢，你不寫完，這個就成殘本了，你不覺得難受嗎？。”
    “不難受啊，反正又不是我的書。”顧明站起來，活動筋骨。
    “這不是你的書嗎？這就是你的書！”南宮明強調。
    “我覺得沒意思了。”顧明說，“寫來寫去就是這些東西，我覺得沒意思了。”
    顧明又走開了幾步，離書桌遠了一些，“你叫我抄書，說這樣對我有好處。可是我自己覺得，這些書對我來說，也就那樣，我覺得很多書抄起來都沒意思。”
    南宮明瞪大眼睛，“你怎麽能說這麽不尊重書本的話，你會遭報應的！”
    “遭報應?”
    顧明覺得有點好笑。
    “能是什麽報應?不就是讓我穿進書本裏來受折磨嗎?現在報應已經來了。還能有什麽招數?”
    “反了天了！你想幹嘛！”南宮明開始虛張聲勢。
    “我不想幹嘛，也不能幹嘛。”顧明原地坐下。“我隻想擺爛。”
    “你瞧你這點出息。”南宮明數落著顧明。
    “我本來就隻是個凡人而已，沒有出息不是很正常一件事情嗎？人活著一定會有出息?我沒出息犯了天條嗎？”顧明擺爛的決心十分堅定。
    “你還橫起來了。”南宮明拿著桌上的書本，扔到了地上，“這本必須給我寫完！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什麽姿勢。你跪著也得寫完，你趴著也得寫完，你就算是旋轉跳躍閉著眼，用腳寫也得給我寫完！”
    顧明現在看見書本就想吐，他利落的滾到一邊，一邊滾，一邊說，“不寫，不寫，憑什麽給你寫，寫這些又沒意思，又沒人看，你讓我把這些東西寫出來，結果就你自己一個人看。你讓我寫這個，不就是滿足你自己的私心的嘛?現在哪裏還有人看書啊，大家都隻喜歡照鏡子，看自己透明的身體裏，五彩繽紛的欲望。”
    顧明滾到了角落。
    “你看你書齋裏來過人嗎?這些書你自己寫，自己看，你以為這就叫毅力嗎？你這叫自戀！你什麽都不關心，你就隻關心你自己。”
    顧明開啟了嘲諷技能。
    南宮明皮笑肉不笑，“小崽子，我勸你搞清楚狀況再說話。”
    南宮明把顧明逼到角落，他盛氣淩人的蹲在顧明麵前，“你說我不關心其他，那你又關心了多少?你把這天下全都關進你心裏了?”
    顧明一時語塞。
    “你的心有多大?你有能力關心多少東西?”
    “你不是個小說家嘛?那你寫的東西有人在意嗎？有人在意你在表達什麽嗎？你在你小說裏裝了這麽多元素，有一個人發現了嗎?”
    南宮明帶著凶狠的笑容，用話語直戳顧明的心窩。
    “你又有多偉大多高尚啊？你還不是像寫日記一樣寫小說，寫給你自己看?你認清楚你自己了嗎？你說我自戀，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是個什麽鬼樣子?”
    顧明被逼到了房間的死角，“就這麽點事情，說來說去有意思嗎？”
    “你是真的覺得我說的這些話沒意思，還是因為你自己不敢麵對。”南宮明看著顧明的眼睛，“你是心虛還是害怕。”
    “你身上的傷口需要這樣反複揭開嗎?”顧明看著南宮明，“你是不是喜歡自虐?不是直麵問題，問題就能解決的。”
    “所以回避問題，問題就能解決?”南宮明說。
    “那你說怎麽辦！像你一樣直麵痛苦，把傷疤揭開一遍又一遍，那這道傷口就永遠也別想好了！”
    顧明指著南宮明的心。
    “你就這樣不停地痛苦，在痛苦中麻木，在痛苦中滿足，在痛苦中享受，然後徹底的沉淪進痛苦裏去，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案。你看你，你是不心虛，你犯賤犯的多坦蕩啊。”
    南宮明聽著這些話，都氣笑了，“對啊，所以萬事都要像你一樣忍著悶著憋著，要他媽像你一樣，頭頂著鍋蓋蹲在鍋裏煎熬著，把自己壓得透不過氣！”
    南宮明也指著顧明的心。
    “你的傷口是不需要揭開的，你的傷口是不需要換藥的，你就應該和你的傷口一樣藏在陰暗的角落裏潰爛掉！”
    “別以為把我罵爛了，你就贏了，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顧明抬頭看著南宮明的眼睛。
    “我當然記得我是誰。”南宮明帶著猙獰的笑容看著顧明，“我是另一個失敗的你，你是另一個失敗的我。”
    南宮明拿起毛筆，在地麵上寫了一個字，互。
    “這個字，知道怎麽念嗎？”南宮明依舊帶著危險的笑容。
    “我不喜歡玩諧音梗。”顧明說。
    “你喜歡的，你可太喜歡了，你就喜歡寫這樣的手抄本，因為這一整個故事，隻需要一個字概括就足夠了。”
    “從字形就可以看出來，互相交織，互相纏繞，互相扶持，互相勾連，互相牽製，互相妥協，融入彼此，藕斷絲連，忘記了自己是誰。”
    顧明表情淡漠的說出了一個單詞，“ho?”
    南宮明的笑意加深，“沒錯，就是這麽念。”
    “是糊成一片的糊，是團團相護的護，是胡亂碰撞的胡，是大聲疾呼的呼，隻需要一兩個音節，就能概括一整個故事。”
    南宮明看著顧明，“你是要寫這樣的故事，你是想要抄這樣的書。可惜啊，這是無字天書，你抄不了，就算僥幸抄下來了，也根本沒有人能看得懂，別異想天開了。”
    “要做的就是異想天開啊。”
    “你不覺得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才更值得去完成嗎？”顧明並沒有被這種困難嚇倒，“人活著，就是為了做些異想天開的事情，才會活著啊。”
    顧明反將一軍。
    “難道你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嗎？那未免也太無聊了吧。”
    現在輪到南宮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