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啞火了?”
    錢樹妖孤零零的站在空白的空間之中，鍾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進入了這個滅絕人跡的無人之境。
    “好像並沒有誰給我說話的機會吧，都是留了一句話讓我自己體會了。”錢甲從短暫的失落中轉換心情，臉上又重新帶上了惡劣的表情。
    “我體會來體會去，隻感覺這些話是早就準備好的。”
    這裏已經沒有了那些形態各異的分身和重重疊疊的幻影，所有的話，所有話的解釋權，又回到了錢甲的嘴裏。
    “他們早就用那些話，編織好了囚禁我的囚籠，他們就盼著我觸犯戒條，才能借勢把我一圈又一圈的捆緊，他們用全部的身心期盼著我，往那個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火坑裏跳，他們滿心歡喜的看著我往那個深不見底的隧洞裏鑽。”
    “我他媽的都不如一隻在地上啄米討食的雞！”
    錢樹妖的臉皮開始崩裂，兩瓣嘴唇脫落下來，堅硬的喙從嘴唇的位置長了出來。
    “你們是瀟灑走一回了，最後留下來收拾爛攤子的人還不是我?一個個把我罵的狗血淋頭，最後留在這裏的還不是我?！”
    “這些跟我沒有關係。”鍾馗掏出至尊夢核放在地上，“看你捅破了天，我不過就是過來幫你維持一下夢境的平衡。”
    錢甲聽到平衡兩個字，覺得有些嘲諷，“你管理平衡?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理平衡了?！”
    鍾馗笑著看他，“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你把我叫上來，不就是為了讓我來管理夢境的嗎？”
    鍾馗上下打量了一下錢甲現在的造型，“怎麽，吃傻逼吃多了，把腦子吃傻了?”
    錢甲的情緒釋放的太多，現在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他任由著鍾馗嘲弄著自己，反倒是覺得話語中的那些刺都無所謂，不去計較，那些東西就連個屁都不是。
    “那我問你，我把這麽多人融為一體，你現在要怎麽保持平衡?你是準備也跟我融為一體，繼續幫助我完成統一，還是準備徹底的打散我，通過分解我，來保持這裏的平衡。”錢甲現在渾身上下妖氣森森，沒有多少人味了。
    那塊放在地上的夢核，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流體，已經滲入了地層之中，慢慢修複那塊被錢甲的根須捅穿的另一塊夢核。
    “他什麽時候瘋成這樣了?”齊天也跟到了夢裏來，“我就是山上采個藥，他怎麽就瘋了?”
    齊天看著自己身旁的另一個樹妖，“而且還變成了你的樣子。”
    樹妖看著錢樹妖怪異的樣子，陷入了某一段回憶，“我以前確實是這個樣子。”
    錢樹妖用自己的根莖吸收夢核中溢出的膠體，那些半透明像琥珀一樣的東西，正在慢慢修複夢境中的漏洞。
    “早不修，晚不修，我不需要了你過來修，你他媽的犯賤啊！”錢甲吸收了夢核中的精元，也算恢複了一些氣力，火氣又上來了。
    “不需要?我看你挺需要的，感覺你再不吸兩口，就要枯死在我麵前了。”
    齊天走到鍾馗身邊說話，他把藥鋪的事情料理好了，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順道來夢境裏看熱鬧。
    他環顧夢境的四周，周圍空無一人，“那個猩猩怪都被你吸收了?你現在可真像個邪祟，你還記得你給了他如意金箍棒和鳳羽紫金冠嗎？不記得了吧。”
    “你如果早就想收服他，又何必要給他能耐?他真有能耐了，你又見不得別人威風，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真是在這裏左右腦互搏。齊天大聖現在都被你吃了，如來佛祖都沒做這麽絕。”
    “你是猩猩嗎？你這麽激動幹嘛？”錢甲好不容易在胸腔中醞釀出的脾氣，被齊天一攪和，現在感覺又全沒了。
    他現在已經無暇顧及這麽多角色的感受了，一聽到就頭疼，就像緊箍咒一樣，隻要聽到關鍵詞，腦仁就會縮小一圈。
    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弼馬溫。
    不對，他比那孫猴子更蠢，他自己往自己身上壘巨石，他自己往山頭上貼符咒，那五指山就是他自己的手，他把自己按在了地上，他自作孽，不可活。
    錢甲陷在這個無間地獄裏太久了，他已經分不清別人和自己了。
    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已經在他心裏問了無數遍，那些陳詞濫調已經在他胸腔裏回蕩了無數遍。
    誰不會製造問題，蠢人最擅長的就是他媽的製造問題。。
    那些沒有結果的問題他媽的就像鋼珠一樣在胸膛中來回衝擊，永不休止。
    那鋼珠把胸腔裏的五髒六腑攪了個稀巴爛。
    光是錘爛捶碎還不完，還要進一步的砸透砸實，砸到肝腸寸斷，砸到骨肉分離，砸到心如死灰，砸到所有存在的意義都碎掉，砸到那一縷脆弱的意誌毫無修複的可能。
    即便是這樣，這種撞擊也不會停止，鋼珠隻是在享受撞擊與毀滅的快樂。
    它不在乎這副身軀裏還有什麽，它隻是期待著這具身軀裏什麽都沒有。
    那些血水和著碎肉順著全身的汗腺和毛孔滲出來，就他媽像是女人的生理期一樣準時準點，攪碎身體裏所有的血肉。
    那些糟糕的回憶像錯亂排布的刀片一樣反反複複的在身體裏攪動，把所有的美好意象分割成碎布條。
    鋒利的回憶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一絲不苟的從舊傷上剔除下來，扔進絞肉機裏攪碎。
    麵對無數刀鋒的不斷打磨，隻能硬生生的長出一層又一層新肉，隻能硬生生的在傷口上長出厚重的繭。
    直到那一把名為歲月的鋼刀削去的全是厚重的死皮，直到那些刮骨之痛全部都已經變得無足輕重，才敢在厚重的老繭裏，長出更加柔軟的嫩肉。
    “我不是猩猩，我是樹妖。”
    遠處真正的千年樹妖低聲對錢甲說，“為什麽學我?你是覺得模仿別人很好玩是嗎?你是覺得模仿別人受傷的樣子很有樂趣是嗎?你是覺得自己很會體諒人很會理解人是嗎?！你以為自己誰的心思都了解，所以你誰都能變化是嗎?！”
    千年樹妖抬頭，“白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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