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傾訴與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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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請說。”王琦笑了。
    這姑娘願意和自己聊關於她的事情,就說明她的精神狀態正在慢慢好轉。
    這可是件好事啊。
    “艾克先生,您很強吧?”
    “啊?哪方麵?”
    “您之前在樓下的戰鬥我看到了,您下樓之前說沒人能傷害到我們。我覺得您也許沒有騙我。”
    “打架啊?這方麵的話我在靈界隻能算是中下等吧。不過我這裏確實很安全,不必擔心。”
    “艾克先生,我確實是死了對吧?”
    “嗯,是。”王琦覺得艾達很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因為這個問題在她剛醒過來的時候就問過一次了。
    為了增加自己回答的信服力,王琦特地加了一句:“其實我也死了,也是死後過來的。”
    “這樣啊!那太好了。”艾達的表情立刻就變的十分高興,看起來就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一般。
    “是,確實挺好的。”王琦很能理解艾達此時的心情。
    站在生者的角度講,可能會覺得死者還有很多未了的心願、還會想念自己的家人,等等等。
    但是站在死者的角度講——我都死了,啥也做不了,再放不下又能如何啊?而且生前的事情也已經記不清楚了,甚至都記不清楚自己有什麽是放不下的了。
    王琦就是如此。
    生前的事情自己已經忘的差不多了,死人不操活人的心;死都死了,也該和生前的事情做切割了;這樣自己基本也等於是重生了。起碼不用再為996、車子、房子等事情操心了,感覺反而徹底輕鬆愉悅了。
    這個樣子挺好的。
    “艾克先生,咱們還會死嗎?”艾達又問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她所關注的焦點一直都是死亡,哪怕是已經死了還是如此。
    王琦又想起了那個“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的說法。其實這個說法不一定對,因為這個說法本身是帶有隱喻的哲學屬性的。
    反倒是薇拉尼爾當初很明確地和自己說過——你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會再死了。
    這就令王琦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艾克先生?”
    “說實話,我不知道……。”
    “是嗎……,那真可惜……。”艾達的神色並不像是因為沒能得到答案而可惜,更像是因為覺得自己也許無法再繼續死掉而可惜。
    “你不太對勁,你對死亡有一種很深的執念。哪怕你已經死了。”王琦皺起眉頭。
    她追求的東西似乎已經超越了死亡,她在追求徹底的寂滅,這一點當初喂她喝喚醒魔藥的時候就已經被證實了。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這句話的後麵其實還有一句——夷死為微。
    微的意思是指虛無、不存在。
    至此,一個人才算是真正地徹底消亡湮滅、完全不複存在。
    她所想要的,是變成微。
    但是她現在應該已經正常了。為什麽還會這樣?
    “艾克先生,我的故事有點長,可能也有些無聊。我正在想應該和您從何講起。”
    “我是1975年1月14號出生的,死的時候是2023年7月14號。一個48歲的中年死鬼。”王琦微微一笑。
    “那您顯得可真年輕,看起來就和一個二十多歲出頭的小夥子一樣。”艾達十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死後福利嘛。你總不可能比我歲數還大吧?”王琦不置可否。
    “艾克先生,您很會套女孩子的話哦。”
    “哪有,實話實說罷了。”
    “好吧。我是2000年出生,具體的生日我不記得了。我死的那天應該是2023年的7月14日。真有趣,我和您是同一天死的。”艾達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艾克先生,您是怎麽死的?”
    “我啊?純屬倒黴,遇到大暴雨,掉下水井裏了,然後就死了。”王琦有些感慨。
    艾達的年齡非常年輕,隻比自己兒子大了幾歲。說起來,她應該喊自己一聲叔叔。
    “那您是被淹死的?窒息的感覺很痛苦吧?”
    “也沒有,我記得我當時死的可快了,好像瞬間就死了。說實話,我不太記得了。那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奇怪地夢,醒來之後我就在這了。”
    “那真好,我真羨慕您。果然,死亡就像是一場夢,夢醒了之後我們才會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是啊。”王琦有些感慨。
    兩個死鬼坐在一起聊自己的死亡經曆,就像是兩個活人坐在一起聊自己的人生經曆。這感覺挺奇怪的。
    同時王琦也有些疑惑,既然自己和艾達是同一天死的,為什麽不是同一天來到靈界的呢?為什麽自己是穿越者,而艾達就是原住民?
    “死亡的感覺就像是一場夢,隻是有的人是美夢,有的人是噩夢……。”艾達的眼神忽然變得迷茫,表情也變得呆滯,聲音空洞而不帶任何一絲的情感,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她的狀態很奇怪,就像是一台沒有生命的機器,在講述其他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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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19歲那年,考上了列賓美術學院,當時我們全家人都高興壞了。
    那一年我離開家,去了聖堡,在學院的建築係進行學習。
    學院的很多前輩都是業內有名的設計師,當時我十分興奮,也希望自己將來畢業以後可以成為一名了不起的設計師。
    然後努力攢一些錢,把自己家的老房子好好設計翻修一下。
    學院的老師和同學都非常友好,也很認可我的努力,教授甚至誇獎我很有天分,我也認識了很多朋友。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2022年的時候,戰爭爆發了。
    而我……。
    我起初隻是擔憂我的學業問題,非常擔心學院會因為我是敵國來的學生就把我掃地出門。
    然而學院並沒有這麽做,老師和同學們反而一直都在安慰我,希望我能安心完成學業。
    爸爸媽媽也是這麽和我說的,甚至囑咐我說無論如何一定不要回家,先在這邊安心完成學業。
    到2022年的11月份,我和家裏的通訊忽然中斷了。我們無法視頻,也沒有郵件或者信件往來。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是多麽自私。我隻顧著自己的學業,忘記了自己的家人還都在國內。
    然後我不顧老師和同學們的勸阻,和學院請了假,在2023年的2月份回了國。
    我到家以後才發現,爸爸在2022年的12月就已經被征兵去前線了,家裏隻剩下媽媽自己,而且網絡斷掉了。那些征兵處的人……。
    我可能沒辦法回學院了……。
    4月初的時候,有人送來了爸爸陣亡的消息和他的遺物。說他在3月份的時候就陣亡了,屍體直接在前線火化了。
    我當時哭的很厲害,哪怕是爸爸的遺體已經被火化了,他們也應該把骨灰送回來才對。
    可是什麽都沒有,隻有一件破舊的軍上衣、一封陣亡通知書和一筆微薄的撫恤金。
    等那人走後,媽媽把那件衣服直接丟進了垃圾桶。她說那不是爸爸的衣服,這群人都是一些謊話精和無恥混蛋,並且叫我立刻就走。離開家、離開這個國家,最好能回學院去。隻要不在這個國家,去哪都行。
    我跟她說學院已經回不去了,我回來的時候才知道政府關閉了離境申請,開始禁止國民離境。
    媽媽聽完以後傷心極了,一邊埋怨我不懂事,為什麽不聽他們的非要回家,一邊抱著我哭。
    剛剛那人來送爸爸的陣亡通知書的時候,她都沒有哭。
    我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感覺很迷茫。
    媽媽告訴我說不允許我出門,她不在家的時候也不允許我給任何人開門。我答應了。
    家裏沒有網絡,時不時還會停電,就連供水也會偶爾中斷。還好物資供應還算充足,但是我們的存款並不多。
    我想要出去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找份工作。可是媽媽不允許,她要求我隻能呆在家裏,那裏也不許去。
    媽媽把家裏能賣的東西全賣了,似乎是在湊錢。
    5月1號的時候,媽媽跟我說她到處打聽、托了許多人、找了很多關係,終於找到了一條離開的途徑,錢也已經付了。
    媽媽說家裏所有的錢隻夠一個人的費用,所以她隻能送我走。她叫我3號一早就走,離開這個國家,再也不要回來了、也不要管她。
    我不肯,我想要和她在一起。要麽就一起走,要麽就都不走。
    媽媽很生氣,她打了我,從小到大這是她第一次打我。
    媽媽說離開這個國家才能活下去,哪怕是偷渡去其他國家成為難民也好。
    她跟我說離開家之後的日子絕對會很艱難,但是卻一定可以活得下去,留在這裏隻能等死。她的小卡莎很漂亮、非常漂亮,而且很有才華,不應該陪著她在這個受詛咒的國家一起等死。
    媽媽還告訴我說,如果我在外麵實在是走投無路、無法生活,叫我哪怕是去當妓女,也絕對不要回來,這個國家已經完了。
    我被她的話震驚了。
    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母親寧願叫自己的女兒去當妓女的嗎?
    我當時非常害怕、害怕極了,被她所說的這些話嚇壞了。
    我哭著跟她說我不想走,哪也不想去,隻想陪著她。哪怕是去大街上翻垃圾也好,我會努力想辦法活下來的、也會照顧她的,求求她不要叫我走。
    我走了,我就沒有家了,我怕再也見不到她。
    她很傷心,隻是一個勁地安慰我,但是依舊很堅決地要求我必須要離開家、離開這個國家。
    我完全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是在她的一再堅持下,我也隻能同意。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門。
    媽媽把我藏進大衣櫃裏,囑咐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來,然後她就去開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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