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和諸神的影響無時無刻都在影響著凡間和所有的下界。
    賦予秩序、播種生命、定義規則、催生文明，甚至是開辟出新的下界。
    諸神不需要特地去做、亦無需專門去關心，諸神的存在本身就是這一切的源頭和動力。
    靈界是諸神的居所，也是真理的殿堂，對於凡間和下界的影響有時比諸神本身還要明顯和直接。
    哪怕是凡間，對於下界的影響也是不可忽視的。
    這些影響無時無刻都在，時刻潛移默化地決定著無數下界和無數生命的命運，也是萬物存在的基礎和根源。
    一旦凡間的某個地區或者某個下界失去了來自靈界和諸神的影響，那麽就會迅速衰落、消亡、歸於虛無。
    這是一切萬物的始源和諸神的恩賜。
    但是對於大多數的下界凡人來說，這更像是某種變異和詛咒。
    凡間的商隊往返於凡間和無數個下界之間，但是並不會在每一個下界都揭示關於諸神的真理。
    商隊的任務除了正常的貿易往來之外，還負責對下界的考核和監視。
    考核這些下界是否有資格獲得關於諸神的真理，監視這些下界中是否出現了邪神、偽神和通靈者。
    就考核而言，這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甚至會持續無數次的輪回和無盡的紀元。
    諸神的榮光和恩賜，不可輕易賜予。
    能夠被凡間商隊發現的通靈者會被視為諸神賜予下界的禮物，凡間的商隊會帶走他們，交由凡間的機構進行極其漫長嚴苛的培養和考核。
    通過考核的大多數通靈者都會進入凡間的學院或者是各類研究機構，也會跟隨商隊穿梭往來無數個下界之中。
    少數精英會被派往那些通過考核的下界賜予其關於諸神的真理與榮光，確保這些下界不會滋生出邪神與偽神，協助這些下界盡早完成升維、並入凡間。
    隻有極少數的幸運兒會被某些超凡家族選中。他們的因果與血脈會被改寫，成為超凡家族的一員，此後的餘生全都奉獻給家族的至高榮耀——晉升之路。
    那些不合格者和失敗者，則會……。
    但還是有無可計數的通靈者們散落在無盡的茫茫下界之中，無人知曉、無人問津，仿若是離群孤生的螢火蟲。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會像一個普通的下界凡人一般度過短暫地一生。
    而另一些人就……。
    意識到自己與眾不同的那些通靈者們之中，隻有極少數的幸運兒會真正覺醒並掌握自己的天賦。
    覺醒後的通靈者會引來凡間的關注，凡間的商隊會立刻出發前來拜訪。人是上一秒覺醒的，商隊是下一秒到的，就是這麽迅速。
    然而絕大多數的通靈者根本不可能完成覺醒，他們中的許多人會和克娜太太的丈夫那樣——成為瘋子。
    誕生於下界的通靈者們俊美、聰慧、強大且脆弱，他們就像是一條被裝在彩色透明容器內的魚。
    容器被丟入大海，魚卻隻能隔著容器的壁障看到被扭曲之後色彩斑斕的大海，明明離得那麽近，甚至都已經回歸了大海，卻偏偏無法接觸、被永遠隔離。
    能夠打破這層壁障的通靈者就是成功完成了覺醒的通靈者，意識不到這層壁障的通靈者隻能像個普通下界凡人一般過完一生，能夠探知這層壁障卻又無力打破的通靈者中的大多數則會發瘋。
    一個發瘋後的通靈者能有多危險？
    最壞的情況下，發瘋後的通靈者會導致一場不可逆的“涓流”，打開一條短暫聯通靈界的信息通道。靈界中的真理會宣泄到這處毫無準備的下界，整個下界都會變成一鍋混沌湯，最終徹底湮滅。
    如果說真的是老a殺了勞爾.克娜，那麽老a也許是一個拯救了他們世界的超級英雄。
    但是這裏卻有一個問題——發瘋的通靈者之強大絕對遠超普通凡人，普通的下界凡人殺死一個發瘋的通靈者就像是一隻小醜魚獨自獵殺了一頭發了瘋的藍鯨。
    老a是怎麽做到的？
    “隨著伊萬的長大，勞爾變得越來越……。”克娜太太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我本來想說暴虐，但是現在回過頭仔細想想卻覺得不是這樣。其實並不是暴虐，而是古怪，暴虐隻是他的表象罷了。”
    “他不喜歡伊萬，從伊萬出生那天開始他就不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厭惡。我無法理解，伊萬是他的親生女兒，她做錯了什麽？”
    “他說他需要寧靜，隻靠我是不夠的。他本以為我們的女兒會帶給他他所要的寧靜。伊萬是個女孩，他很高興；但是伊萬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女兒，他很失落。而且伊萬長得太像他了，甚至於太像是他的兒子了，這使他恐懼、並且感到厭惡。”
    “我無法理解。女兒像爸爸、繼承了爸爸的優秀基因，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而且伊萬哪裏像是男孩子了？”
    “安撫者，小魏。這位克娜太太是一位安撫者。”王琦揮舞著鍋鏟，鐵鍋裏的炒飯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安撫者的數量遠多於通靈者。安撫者沒有什麽特殊的力量和能力，看起來和普通凡人無異。唯獨能夠安撫暴躁不安的精神、思想和靈魂，將其從瘋癲崩潰的邊緣拉回理智。對於勞爾.克娜來說，克娜太太是最珍貴的解藥，隻可惜他們相遇的有些晚。老a之所以對克娜太太如此沉迷，多半也是這個原因。在大周也有這種人吧？你們怎麽稱呼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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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寧之體。”魏駿傑下意識回了一句。
    “魏先生，您剛剛說什麽？”
    “沒，您請繼續。”
    “嗯，我盡量講快一些。”克娜太太將烤好的餡餅從壁爐內的烤箱裏取了出來：“馬上就要開飯了。”
    “總之從伊萬出生之後，他就完全變了。而且隨著伊萬越來越大，他變得也越來越陌生。直到伊萬和湯姆結婚之後，他才稍稍好了一些，那是他僅有的、為數不多的平靜日子。在那段時間裏他又變回了一位紳士。後來伊萬懷了孕，他變成了一位真正合格的父親。每天都會關心自己的女兒，還會為湯姆和伊萬送上祝福，親自操辦他們的一切。就連a都對他表示出了無比的認同和讚歎。伊萬享受到了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父愛。我甚至以為這種好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然後，湯姆和伊萬的孩子出生了。當克勞得知兩人的孩子是個男孩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麵色陰沉的可怕，整個人的氣場令人不寒而栗。我甚至都懷疑他會立刻殺死那個孩子。”
    “伊萬帶著金來看我們的時候，克勞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就是深深地、毫不掩飾地厭惡和失望。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明明金那麽可愛，而且完美繼承了來自伊萬的漂亮容貌。這樣的小嬰兒，無論是誰都會當作是小天使的吧？”
    “因為他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生下一份新的解藥，然而這份卻希望落空了。通靈者與安撫者的孩子沒能成為新一代的安撫者，哪怕是下一代也不是安撫者，很有可能他永遠也不會再找到新的解藥了。”王琦已經開始吃晚飯了。
    魏駿傑瞪大雙眼。
    如此說來，這個勞爾.克娜，真的瘋了嗎？還僅僅隻是瘋狂？
    他為了時刻擁有解藥而追求克娜太太，甚至還寄希望於自己和克娜太太的孩子會是另一份新的解藥。
    這個希望落空後，又因為女兒太像自己了，所以覺得女兒有可能會繼承他的通靈能力。才說出那句覺得女兒是自己的“潛在競爭者”？
    這之後，他開始寄希望於自己的孩子會誕下一份新的解藥。
    因為他和克娜太太相遇的太晚了，一份解藥已經拯救不了他了。
    而且在他的認知裏，隻有女孩才有可能會成為解藥，男孩則會成為像他一樣的瘋子。
    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但是這個結論大概率是對的。
    然而他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但是這裏有個問題……。
    “抱歉，克娜太太。你們就沒想過多生幾個嗎？”這就是魏駿傑所不能理解的地方。
    按照勞爾.克娜的想法，他肯定會進行多次的嚐試。
    第一個孩子不是解藥沒關係，還可以繼續生，直到生出來他想要的解藥為止。
    “嗯，克勞確實有過這種想法。”克娜太太不明白魏駿傑為何會提出這個問題，但依舊還是回答了他的疑問：“隻可惜我在生伊萬的時候出現了大出血，當時差一點沒能搶救過來，被迫進行了切除術。克勞為此傷心了很久。他甚至和我說過，要不是因為我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也許會殺死伊萬，因為是伊萬的出生害他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他這句話裏的邏輯我到現在其實都不太理解。”
    “哦，抱歉。”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至於說生育能力的喪失是通靈者的血脈導致的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導致的，其實並不太重要。
    “其實後來我們也做過檢查。克勞著了魔一樣聘請了最優秀的醫療團隊，甚至為此不惜資助成立了幾家研究實驗室。他隻想知道導致我不能生育的具體原因。”
    “有結果嗎？”
    “有的，簡單來說就是藥物濫用。我生伊萬那天所使用的某些藥物是有問題的。原本這些藥物是不應該被使用的，但是新的醫保法案通過後就……。”
    魏駿傑記得老a之前說過想要通過藥物濫用的手段去……。
    但是從時間上來看，克娜太太的這件事和老a絕對沒關係。也就是說，哪怕老a不去暗中推動那些東西，可能最終的結果也不差什麽。
    這到底是一個扭曲到何等程度的執政機構才能犯下的可怕罪行？
    “所以克勞很不喜歡a，兩人的第一次見麵極不愉快，甚至差點爆發了衝突。但是私下裏，這兩人的關係卻又很好，簡直就像是親兄弟。克勞甚至和我說，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就叫我跟a一起生活，因為a一定會毫無保留地愛我。我當時害怕極了，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說。”
    “所以克勞很不喜歡a？”
    “a當時的身份是一家製藥企業的投資人。”
    “哦……。”
    兩個瘋子之間的初次見麵，其中一個瘋子的身份導致另外一個瘋子的遷怒，沒當場死一個就算不錯了。最後卻導致了兩者之間的惺惺相惜，那個更厲害的瘋子甚至把另一個瘋子直接看穿了……。
    “後來，金剛滿一歲。克勞忽然發怒了，他打了伊萬。然後伊萬帶著金跑去了a那裏。我和克勞據理力爭，指責他不該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和外孫，結果他居然怒吼著叫我滾出去。從那以後，我們就分居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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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a來找我，和我說他想要殺了克勞。問問我同不同意。他還向我保證這件事他會做的滴水不漏，絕對不會叫湯姆和伊萬知道，任何人都查不到是他做的。”
    “我直到那時才知道a其實也是瘋的，隻是他平時偽裝的很好。我對此當然是極力反對，可是a居然和我說這也是克勞的意思。他還說幹掉克勞之後，他會代替克勞，一心一意對我好。我當時覺得這簡直令人惡心！”
    “後來這件事情a沒有再提起過，反而是經常來看我。湯姆和伊萬也經常會帶著金來看我。而克勞……，他就像是忽然人間蒸發了。”
    “又過了大概半年吧，我回家去看了一眼。發現家裏十分幹淨整潔，克勞就如同是上學的時候一般年輕、英俊，他好像是在等我。似乎是料到了我會在那一天去找他。”
    “我們就那麽靜靜地坐著，誰也沒說話。過了不大一會的功夫，湯姆和伊萬帶著金來了，a也來了。克勞站起身，拿出一支獵槍，然後非常禮貌地和我們說再見。”
    “湯姆和伊萬嚇壞了，立刻就帶著金走了。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克勞，不是瘋癲、也不是寧靜，而是某種……。我形容不出來，我當時隻感覺那個叫克勞的男人已經不存在了，麵前的這個人是由某種無法認知、不可描述的東西所呈現出來的幻影。”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克勞開槍了。子彈擦過我的臉，帶走了我半隻耳朵。”克娜太太撩起自己左側的發絲，她的左耳果然隻剩下下半截：“他當時應該是瞄準的是我的頭。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麽，居然導致他想殺我。”
    “a和他扭打在一起，奪下了那把獵槍。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是，a根本打不過他，哪怕是a手裏拿著那把獵槍也不行。”
    “兩人扭打在一起，克勞幾乎是壓著a在打，a簡直毫無還手之力。兩人一邊撕打著，一邊大聲相互咒罵。我當時倒在地上，耳朵裏麵全是雜亂的嗡鳴。隻隱約聽到克勞說a是個無恥混蛋，背叛了他的信任，還說祭祀和供奉什麽的。”
    “a幾乎被他打到不成人形。但是依舊譏諷他是個瘋子，他說的那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他也不信克勞能證明給他看。a詛咒說像克勞這樣的瘋子就該絕望等死。”
    “我報了警。警察來之前我就被a送去了醫院，至於說克勞……。a說他什麽事都沒有。然後a又一次問我，是否同意他殺了克勞。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點頭同意了。”
    “那之後又過了二十六天，a來看我。並且十分高興地告訴我，克勞死了、他幹的。但是我覺得a變了，有什麽地方和從前不一樣了。他談論起克勞的時候隻剩下純粹的痛恨和惡意，在他眼中克勞就是個罪該萬死的施暴者和王八蛋。但是在以前，他和克勞的關係其實非常好，好到幾乎令我嫉妒的程度。兩人之間簡直無話不談。但是現在，他和克勞曾經的朋友情誼似乎全都不存在了。”
    “我當時腦袋裏麵一片空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知道a是個瘋子，但是不知道他居然瘋成這樣。a為了叫我相信是他殺的克勞，甚至和我詳細描述了所有的細節，還準確說出了拋屍的地點。絲毫都不擔心我會把這些都說給警察聽。”
    “警察很快就來找我了。警察的話證明了a的說法，每一處細節全都吻合。克勞確實死了。但是警方把這件事定為一次意外，沒有嫌疑人、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是一次純粹地意外。”
    “即便a已經把他的全部計劃全都詳細和我講解過了，我依舊無法理解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那之後，a就一直在追求我，想要我嫁給他。然而我感覺他對我的追求有著某些我所無法理解和完全不清楚的東西在裏麵。我也曾經問過他為什麽非要娶我？但是他每次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會愣神，整個人就像是失了神一樣。所以，我可以滿足他的一切需求，和他過真正的夫妻生活，唯獨不能答應嫁給他。”
    “其實湯姆和伊萬也很希望我們結婚，他們覺得a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為此，他們建議我們出去散散心，一起做一次長途旅行。我同意了，我和a開始了一場自駕遊。路上起了大霧、車子拋錨了、電話也打不通，我們在等待救援的時間抽空下車活動了一下。然後車子沒了、公路也消失了、霧也散了，這棟倉庫突兀地出現在我們麵前，我們第一眼注意到的東西就是倉庫門外那塊可怕的牌子。”
    “後來我們遇到了弗頓、達芙洛、阿丁頓，大家在一起生活了一個多月。然後，你們就來了。”克娜太太把最後一盤菜端上餐桌：“好了，可以開飯了。”
    “嗯，我去喊他們。”魏駿傑站起身。
    至此，老a、克娜太太和克勞.克娜的故事算是圓滿落幕。
    克勞.克娜之所以趕走克娜太太，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失控了。
    克勞最後決定叫自己的好兄弟老a幫自己完成某種儀式，並且替代自己守護克娜太太的餘生。
    老a起初應該是沒同意，直到克勞動用了十分激進的手段。
    克勞最終成功了，他死了、老a失去了關於他和克勞的部分記憶。最後，老a和克娜太太來了靈界。
    克勞用這種辦法證明給老a——自己沒有瘋，諸神的居所真的存在。
    然而老a已經想不起來了，克娜太太從始至終又被蒙在鼓裏。
    克勞.克娜，選擇成為了一名孤獨地奉獻者。奉獻了自己的一切，隻為證明自己沒有瘋，諸神是真實存在的。
    他其實早就徹底瘋了，可是他成功了。
    最終的結果也很瘋狂，克勞.克娜以下界通靈者的身份，在完全瘋癲的狀態下，完成了一項近乎不可能的壯舉——親手把自己的愛人和唯一的好兄弟送入了靈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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